他這並不是知罪認罪,打得是示弱求饒,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主意。人能好好活著,誰他娘.的願意死呢?也是他往日太過大意,這次的事情又太過猝不及防,這跟頭栽得不冤。若是今日能夠逃過一劫,且等著日後瞧他的吧!
「你看看你,說什麼死不死的,老爺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主兒麼?」赦大老爺一點沒掩飾自己的虛情假意,「方才,我也跟賴婆子講過,你雖然論罪當死,但老爺我是個仁善的,怎麼會隨意取人性命。你放心,你們老賴家斷不了根。」
「林之孝,老爺賞給賴大夫婦五十板子,你去看著他們打,可千萬別打重了。若是打得狠了,還得養著他們,這得耽誤多少活計。」從一開始,賈赦就沒打算要這一家子的命,活著那才是折磨呢。想一想,過慣了使奴喚婢、穿金戴銀的日子,再被打回原形,該是怎樣的一個舒爽。
等他們板子挨完了,就都送到莊子上吧,讓人好好看著他們勞動改造。他從莊子上抽了不少壯勞力過來,自然要補充一番。雖說賴家這幾個看著就不像會幹活的,但赦大老爺相信,殘酷的現實會教會他們一切的。
至於發賣了了事,賈赦從來沒想過。這種家生奴才,祖輩都在府上當差,誰知道他們都知道主家什麼隱私,還是掌控在自己手裏的好。
「老爺,王大家那幾個好在外頭呢。」您不會是把他們忘了吧?林之孝看賈赦有完事的意思,連忙提醒道。他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把銀子算清了,從那以後沒能合上嘴。不說那些在名錄上的東西,光是房契地契銀票現銀,他們就能分這個數,這個數哦!
就算幾個人平攤下來,一人也能分個二三百兩銀子,都夠置辦個小莊子了。不過,林之孝對賴大也是佩服,這才是人有多大膽,家有多少產啊。想他爺爺、他爹,那也是當了一輩子管家的人,可自家的家產跟才當了十來年管家的賴家比起來,連人家的零頭都比不上。怎能不說個服字!
「哼,統統打一頓板子,然後都送到莊子上。你跟莊頭交代了,給老子好好『招待』他們。什麼時候老爺想起來去看的時候,若是他們過得太好,呵呵……那就誰都別想好了。」對於那一家,賈赦根本連問都不想問,看見他們就想起小閨女受的罪,直接都扔莊子上改造區。
他一扭頭,看見正襟危坐的兒子賈璉,忽然想起個事來。自認慈祥地拍拍兒子的肩膀,赦大老爺道:「夏荷你來,老爺有事兒吩咐你,好事兒。」等夏荷一過來,他就附在人家耳邊嘀嘀咕咕個不停,期間不時發出兩聲奸笑。
賈小璉被他爹的「慈祥」笑容弄得想起雞皮疙瘩,這個風格實在是跟他爹的形象不符,沒有讓他感到親切不說,反覺得抽風得很。而且,你聽聽他那笑聲,一聽就是黃鼠狼偷到雞了,也不知道又打什麼壞主意呢。看看夏荷那張臉,下巴頦都快掉下來了。
「老爺,這……這行麼?萬一……萬一傷著他了,奴婢可擔不起啊。」夏荷沒想到老爺竟然說的是這事,不禁有些為難地道。畢竟,那位主兒是千嬌萬貴的,萬一出點什麼岔子,老爺或許能沒事,可她的命指定得搭進去了。
「怕什麼,萬事都有老子在呢。你只管去做,做得好了,老爺自然有賞。」賈赦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笑道:「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當年你太太把你交給了老爺,那我自然是要給你個下場的。若是有人選了就盡管說,老爺給你備份大大的嫁妝,讓你風光出嫁。」
賈赦找夏荷辦這事,全因為這姑娘是周氏親自□□出來的,實在是宅鬥中的一把好手。今日能將那些胭脂釵環塞進抓周禮中,就可見她的功力。若非她的出身太低,夏荷其實很適合深宅大院的生活,就是可惜上輩子去得太早了。
夏荷聞言不由一驚,心中驚喜交加。她在老爺身邊伺候好幾年了,前陣子還聽老爺有要將她收房的意思,她心中其實無可無不可的。左右老爺不過是好顏色些,倒沒什麼惡習。不過,能做正頭娘子,她也不願意當小妾啊。難道以往是老爺跟她開玩笑呢?
「老爺……奴婢定不負所托。」為了嫁人,夏荷決定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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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太君冷眼盯著地下哭訴哀求的賴嬤嬤,皺著眉按了按額角,元春見狀立刻上前幫她用藥油按摩。她實在是沒想到,賴家那裏竟然給她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這奴才果然是心大了啊。想想方才自己那些信誓旦旦的話,史太君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沒人扇都疼得慌。
她猛然間又想到,方才賈赦離開的時候,對著她的那個笑容。當時她能騙自己說那是討好,可現在她就能篤定,那孽障是明晃晃地要看她笑話啊。哼,果然不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史太君這一刻恨死了讓她丟臉的賴家等人,可更恨的卻是親生兒子賈赦。
這老太太就覺得,這哪是兒子,這就是個討債的。他明明知道賴家犯了多大的錯,卻偏偏不告訴她,看著她在這兒出醜丟面子。一點不知道體諒她這個母親不提,說不定心裏正怎麼看她笑話兒呢。這樣的不孝子……這樣的不孝子就該逐出家門去。
王夫人的腳已經包紮過了,仍坐在這上房裏,耳邊聽著賴嬤嬤的聲音,心裏各種念頭卻開了鍋。
賴家是老東西的左膀右臂,就算這些年她管家,也沒能撬動賴大一二,總是讓她無法完全隨心。此時看到這一家倒黴,她自然是高興的。賴大倒了,正好讓周瑞兩口子頂上來,正合她的心意。
可只要一想到這一家子貪了她那麼多銀子、物件兒,王夫人就又恨得咬牙切齒。她早已將榮國府當成了二房的私有,賴家人貪府上的東西,那就跟割她的肉沒兩樣。
不過,她現在更關心的是,那些被抄出來的東西在哪?東西是整個榮國府的,賈赦想要自己吞了那怎麼行?!只要一想到這個,她就連腳上的傷也顧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去將那些東西搶回來。
「賴嬤嬤,你先別哭了。這事既然已經出了,那自然就要有個章程的。大老爺雖說莽撞了些,可到底是你們的錯在先。如今我們也沒還看見那些查抄出來證物,也說不上該按哪條規矩走。老太太,不如……先把證物抬過來,咱們清點一番再說?」
史太君聞言點點頭,二媳婦這番話說得深得她心。賴嬤嬤一家算是完了,她還要再選心腹頂替,不過這事急不得。當務之急的,是要將賴家的東西弄回來,怎麼樣也不能便宜了那孽障。
她正要吩咐人,就見鴛鴦進來回稟,「老太太,大老爺身邊的夏荷姐姐來了。」
「讓她進來。」她倒要看看,這孽障有什麼話說。
「奴婢給老太太、二太太請安。」夏荷落落大方地給兩人見禮,而後笑盈盈地回道:「老太太,大老爺命奴婢來回賴大管家的事。大老爺說,咱家不是那動輒要人命的人家,但死罪能免活罪難饒,已經將賴家處置了,請您放心。」
「什麼……」賴嬤嬤猛然一驚,她沒想到大老爺這麼快就動手,竟然都沒問老太太一聲。往常,大老爺不說對老太太言聽計從吧,可也不會如此獨斷啊。
「怎麼處置的?怎麼都不來回一聲,就敢隨意決定?賴大的事情可大可小,老大怎能如此輕率?」史太君很不高興,臉色陰沉沉的。今天,她的權威受到了賈赦的嚴重挑戰,這是她不能容忍的。她認為,只要她還活著一天,這榮國府就該是她的一言堂。
夏荷不敢隱瞞,也用不著隱瞞,道:「因賴大管家私下貪墨了府中兩件禦賜之物,並六件先大太太的嫁妝,大老爺已命人將賴大夫婦打了板子,然後將他一家遣到莊子上去。」
說到這兒,她溜了一眼賴嬤嬤,「另外,大老爺說,賴嬤嬤和賴家一個小子的奴籍已經消了,那便不算府上的下人,因此便他祖孫兩個就不算在內了。大老爺還說,賴嬤嬤不必去謝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