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裏是工人家庭,不過我們這一代人都是吃過苦的,有了這麼一個好機會,那是可以付出一切去努力的。」盧秀鴻淡淡地說。
屋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你回去吧!」嫋嫋煙霧中牛廠長的臉若隱若現「我們廠去年考上大學的只有鏜床車間的張子強,他爸爸是廠裏老職工了,他學的專業大專畢業了十有八九也會分配回來。我同意批准你離職,你明天去廠辦拿條吧!」
「謝謝廠長的理解,我先回去了。」盧秀鴻不緊不慢地往回走,明天開始他就要變成「袋袋戶口」了,吐出一口濁氣,78級!必須成功!
39家長裏短
「阿鳳,你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早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過來。」樓梯間裏沒有人,張森拉住陳金鳳悄聲問著。
「隨便買點好了,糍飯團就行。」陳金鳳咯咯笑著,張森和她談了有一年多了,最近提出兩人感情穩定,問她是不是可以見家長把婚事提一提,她是覺得張森人不錯對她也蠻好,答應他今天回家跟長輩說說。
「行,那我明天一早還在路口等你。」說完就下樓走了,要是給鄰居看見他們兩在樓道裏搞不好背後說些什麼不好聽的。
陳金鳳推門進去,陳媽媽正把身子探出灶披間往下看,聽到聲音轉頭搭了一句「回來啦!小張走了嘍?」
「嗯,儂不是都看見啦!阿嫂伊拉回來了伐?」
「在屋子裏了,快點洗手准備端飯了。」
「嗯媽,儂等歇進來,我有話跟你講噢!」說完就去姆媽屋子自己的床頭那裏換衣服,這麼說是一點沒錯,陳金鳳家裏是50年代蓋的那種三層樓高的公房,灶披間兩家公用,自己家走進去先是一個「暗不落搓」(黑)的長條形甬道,右手邊一個推拉門裏面是個7平米沒有窗戶的小間,他大哥大嫂結婚後就住在裏面,往前走點就是個18平米的大屋子,中間自己拉了板材隔出了一小塊地方,放著折疊的飯桌、凳子還有一點零散的茶水櫃什麼的,現在這裏白天是飯堂,晚上是陳小弟的睡覺屋子,裏面就是阿爸和媽的房間了,靠窗戶的牆那裏,拉了兩幅簾子隔出了個放床的地方就是她的私人空間。
沒一會兒陳爸爸也下班了,陳小弟一貫不知去哪裏混的,一家子滿滿當當坐下吃飯,等到陳爸爸出去乘風涼,陳媽媽洗刷完搞好衛生坐下來休息已經快八點了。
「好了,有啥話要跟我講的,說吧!」陳媽媽靠在床尾看著女兒。
「媽,儂也曉得我和小張噶朋友一年多了,儂啥意思啦!」陳金鳳跑過來給她媽一邊捶著肩膀一邊問。
「我有啥意思啦!小張這個人我沒意見的呀!你們要是有條件你們想結婚就結啊!反正你的嫁妝麼我也准備好了。」
「要啥條件啊!我們自己掙得自己夠用了,最多每個月給他媽媽一點家用嘍!」陳金鳳覺得有些不以為然,雙職工還過不了日子了。
「戇姑娘,結婚領證容易,住哪裏想好了伐!我記得小張家裏三個男孩子吧!他們家住房面積多少,比我們家大一點點而已,你們結婚了房間怎麼安排,小張跟他媽媽商量好了伐?」說到這裏陳媽媽探頭看了外面一眼,把聲音壓得很低「你不要忘記你嫂嫂為什麼肯嫁給你哥哥的,你們兩個廠裏效益比的過你哥哥單位伐!分房子想都別想。」陳媽媽也不多說,一條房子就把你打倒了,雖然現在普遍住房都很緊張的,但是怎麼隔開肯定要先談攏。
陳金鳳的大哥陳金龍其貌不揚,單位卻是在這個時代最吃香的——他是華東電管局的一名電工,那可是電老虎啊!他們單位凡是男的27歲,女的25歲結婚的,三年後可以按照政策分到人均4平米的房間,也就是兩個人分一套8平米的房子。等他們兩人的孩子生下來長到14歲,才能重新登記排隊按照人口來分新房子。①(14-18歲的小孩按照半個成年人標准計算居住面積,也就是15年後,如果政策不變,陳金龍家裏可以分到一套10平米的房子。)
上海10平米以下的房子說實話太好找了,全是解放前市中心的小閣樓,市中心啊!一大會址附近的興業路啊!馬當路啊!還有後來鼎鼎大名的新天地那裏隨便拎拎就是一堆啊!「上只角」啊!
能有這樣氣魄說有福利分房的單位真是不算多,陳金鳳和張森都在上海手表廠,陳金鳳在車間,張森頂替他爸爸進去的,小年輕麼沒什麼手藝,但是好在老陳過去的面子夠「硬當」,廠裏安排他去了膠州路門市部做賬面,喏!營業員這邊開了單子,把錢和單子往夾子上一夾,「唰」一聲滑過去,他把找零和發票開好再用夾子傳過來,工資麼兩個人加起來七十塊錢不到點,過日子確實是不少了。
「你麼明天跟小張好好說,」陳媽媽看女兒不說話又點了她幾句「讓他回家一個是問好結婚住哪裏;第二麼就是跟他講清楚結婚後每月給他老娘8塊錢生活費,不少了噢!(瞪眼);第三最重要了,結了婚有小家庭了,問問底下弟弟妹妹怎麼個章程?曉得伐!」
「曉得了,不至於講得噶清爽吧!難為情來!」
「儂懂撒啦!」(你懂什麼)陳媽媽給了她一記頭忒(爆栗),「我們家裏又不是窮心窮惡要多少彩禮聘金嘍!反正給多少都是你們的,意思意思就好了,但是醜話要說在前頭的,你記住了!」說完也不理她,自顧自閉目養神。
陳金鳳倒不是聽不進大人話要對著幹的那種姑娘,她媽媽肯定是為了她好的,想想就推了她媽一下說一定會問的,也就躺倒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趕忙出門,路口張森拿著糍飯團和可可牛奶已經站在那裏了,「快吃!飯團要涼掉了。」
「天熱沒關系的」喝著可可牛奶,陳金鳳很滿意男友的體貼「昨天我跟家裏說了」
「怎麼樣!你爸爸媽媽反對麼!」張森趕緊看著她。
「我爸爸聽我媽媽的,我媽媽說……」陳金鳳把要問的轉告完就專心吃起早點。
張森聽完要求沒覺得哪裏不合理,對於丈母娘對彩禮、聘金什麼的沒有要求他更是覺得以後要加倍對陳金鳳好才行「好了,那我回家把這些轉告我媽,不過我家裏還是大哥做主的,等他休息回來就能有答複了。」
哪裏有這麼著急,答應了也不可能馬上就操辦結婚的,陳金鳳點點頭,兩人親熱地上了公交車。
夏季的弄堂裏,日頭正好,張媽媽和賦閑在家裏的婦女都在曬黴,被頭、夾襖、褲子都掛在竹竿上撐出去,只要你從弄堂裏過,就要穿過無數條褲襠,地上鋪著的塑料布上擺著一雙雙秋冬的翻毛皮鞋、棉拖鞋,整個空氣裏透出一股股樟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