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裏面,村裏面的人看到有人來支教,特別的開心。我跟著隊伍走,身後圍了好一群村名上來。學校在山上,路很爛,加上剛下過雨,一腳下去全是稀泥。
最窄的地方緊緊只能一個人貼著旁邊的土泥牆勉強能過。學校破爛不堪,教師是瓦房,搖搖欲墜,房頂顯然是補過的。
教師一共有六間。騰了一間出來給我們做寢室。來的時候志願隊裏面發了兩床被褥,一床墊的,一床蓋的。床是由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睡在上面特別的咯人。
教師旁邊是間用泥巴砌成的屋子,裏面有火,孩子們帶飯的中午就在這裏面溫溫就吃。我們來了之後也在裏面做飯。
一般一個教師分三個年級,一個年級坐一組,老師輪流教。條件十分艱苦。和城裏面的孩子們相比,真的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
支教活動是一個月,一個月之後,他們走了,我卻留了下來。
我留下來的原因是一個小芳芳的小女孩。九歲的姑娘,長得非常的漂亮,支教結束的那天,孩子們會給老師們表演節目,頭一天遇到鎮上趕集,我領著幾個小孩子去買東西。
芳芳盯著一條粉色的裙子目不轉睛,我見她喜歡,讓老板取下來給她試試。她扭捏半天不肯試,我哄著她:「沒關系的,試試看,喜歡的話老師給你買。」
她漲紅著小臉,好半天才給我說:「不方便。」
我心想,有什麼不方便的,催促道:「沒事的沒事的,小姑娘家沒人會看你的。」
邊說便去給她脫衣服,她死死的壓著褲子,又憋了好半天才給我說:「老師,我沒穿內褲。」
她這麼一說到把我說得不好意思了,她以為我生氣,趕緊解釋到:「褲子昨天洗了,我只有一條,還沒幹。」
她說這話我心裏特別特別不舒服。我問老板裙子多少錢,老板說二十塊,我執意拿錢,芳芳趕緊拉著我的手:「老師不要了,貴。」
二十塊,平時的二十塊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可是?現在有個小姑娘,說,二十塊,貴。
那夜,我沒睡著。卷在被窩咯,不停的掉眼淚。
在我們暴殄天物,揮金如土的時候,在我們追求名牌,限量收集的時候,那些錢,隨便一筆出來對這些孩子說都是天文數字。
我們坐在車上要離去,那一群孩子追著車不停的哭不停地跑。這座村子,沒有老師,偶爾只能靠像我們這種來支教的給孩子們上兩堂課,上課的內容他們大都一筆一劃的記著,短小到用不了的鉛筆握在髒兮兮的手裏面,眼神中充滿求學的渴望,這種渴望滲透心扉。
他們的願望是那麼的簡單,只想我們多留一天,能多學點東西。
我不敢去看他們,怕忍不住會哭。而這時,車上的青年男女們早已哭成一團,這種情感,不只是感動或是憐憫,更多的是一種震撼。被他們求學渴望的震撼。
車還未開出村,我讓司機停下來。車上的孩子們大都是在校學生,他們也有自己的渴望。而我,就算要念書也是八‧九月份的事情。
我跳下車看著孩子們。他們看著我。我問:「我留下來好麼。」
然後我聽到的並不是歡呼聲,不是愉悅聲,而是更大的哭聲。他們將我圍在中間,拉著我哭。他們大多身上很髒,還帶著異味。此刻,我卻覺得他們是世上最純潔的天使。我將芳芳抱在懷中,她用胳膊摟著我:「老師真的不走麼?真的麼?」
我沒忍住,頭一次在那麼多人面前哭了出來。這淚流的,一點也不丟臉,一點也不。
山裏電話沒信號。每次打電話都要跑到山頭那邊村長家借用他家座機打,每次打的時候都是掐著時間。我一共在山裏呆了四個半月,打了三個電話,一個電話給我媽,讓她給我寄些衣服過來。一個打給藍天,給他說我還沒死。最後一個是打給公司跟著我的秘書,讓他買些學習用品什麼的下來。之後,我再也沒和外界聯系過。
山裏面的生活談不上苦,比較清淡。芳芳特別喜歡我,讓我住他家。她奶奶隔了一小間出來給我睡,房間真的很小,小到只能睡覺,就連批作業改卷子什麼的都在床上進行。
芳芳家有只老母雞,每天按時下一個蛋,她會留給我煮熟之後給我吃。後來我才知道她家一直是要拿這個雞蛋賣錢的。我拿錢給她奶奶,他奶奶死活都不要。只是說:「你多留兩天,我家娃娃們就能多學點東西。」
好客的農家人。
芳芳的父母在外打工,她是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大的一個弟弟跟著父母在外,小的一個跟著芳芳一直被奶奶養著。四五歲的小男孩,整天光著腳丫子滿山跑。
我問:「怎麼不給他穿鞋。」
芳芳奶奶說:「那麼小的娃,穿什麼鞋。兩三下穿壞了,可惜了。」
村裏的孩子們特別樸實。每天張家小子給我送白菜,李家小二給我送土豆,撿了家裏好的送來,吃都吃不完。
正是這樣沒有任何欲望建立起來的感情,在我走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們。只是給芳芳說了聲,讓她不要給任何人說,悄悄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