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點了支煙給我,自己也點了根,低聲問我:「田益加那腿怎麼回事?」
我說:「我問了,被他敷衍過去了。你認識的人比我多,打聽打聽。」
藍天猛抽了口煙:「我懂。」抬頭又沖我樂,用胳膊撞了我一下:「行啊哥們,為了兄弟給你媽妥協。」
我用肩膀回撞了他一下:「閃一邊去。該打點的你去打點,該鋪多少錢該用多少,一分都別給我省。」
田益加見我們半天擠在廚房也趕過來湊熱鬧:「說什麼呢?半天不出去。」
藍天一甩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商量晚上上哪兒去招呼你吃飯。」
我嫌他倆太礙事,將他倆推了出去。在家坐了會兒,藍天拽著去館子請田益加吃飯。田益加死活不去貴的地方,捉摸半天想起讀書那會兒學校背後的火鍋,勾肩搭背就往那邊去。
館子還在,和讀書那會兒沒多大區別,裏面牆上大概是剛粉刷過,和桌上厚厚的油脂形成鮮明對比。讀書那會兒,我們經常來吃,那個時候便宜,五塊錢一個人,包飯飽。現在翻了一倍,味道和以前差不多。
我們去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周圍圍了好多學生,穿著校服,臉上幹幹淨淨的。我們三個看著他們,總覺得老了。
還沒開始喝酒,藍天就說了一堆廢話。最後一句感動得很,他說:「為我們活著再相聚幹杯。」我心口一酸,看了眼田益加,這再聚,時隔六年。
我是不讓田益加出去找事做的了,他沒文憑,也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只能做體力,我一想到在工地上找到他時他推車的模樣,打死不讓他受苦。
不曉得是這些年在裏面磨得差不多了還是怎麼的,他也沒怎麼反抗,聽聽音樂,到公園逛逛,用他的話來說是提前進入了老年期。
我返回公司上班,依舊跟著我媽,獨自完成些不大不小的工程,很少給易南好臉色看,當著我媽面還是開口喊他一聲爸。我媽出入場合帶他去的地方比我多很多。據他說當年他鬼迷心竅為了綠卡遠走,其實他那麼多年來心理面一直放不下我和我媽,他洋太太受不了他那麼多年來心裏始終還有別的女人,終於和他離了婚。他回來找我媽並不是因為我媽有錢,而是他心裏真的一直愛的都是我媽。他說那些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的,我不知道我媽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後來公司有人傳言說我媽會和他複婚。我整個心思全放在藍天打聽的事上,沒心思去管他們。以前我媽就沒多少時間管我,後來易南來之後,我媽更不管我了,我以不打擾他們二人世界和田益加住在藍天的老房子裏。
大多時間我還是在外面陪客人吃飯唱歌什麼的,經常到家都是深夜,大多時候田益加已經睡了。但是無論我再怎麼小聲都會把他弄醒,他一醒就睡不著,整夜整夜的抽煙。
半生沉淪(16)
有時我睡到半夜見到還在抽煙,會把他的煙滅了,拉他一塊兒睡,緊緊的摟著他,生怕醒來他就不見了。
藍天沖進廁所的時候我正在方便,被他急慌慌那麼一下,尿都給憋了回去,趕緊把褲子拉上。他左看右看確定沒人,低聲給我說:「打聽到了,有人懂水,晚上吃飯詳談。」
我曉得他指的是什麼?給田益加打了個電話說我不回去吃飯,轉過背讓接待處把晚上形成全部取消,一下班和藍天直奔定好的房間。等了半個多小時那男的才來,這三十來分鐘我坐立難安,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慢,害怕聽到一會兒會聽到東西,又迫切的想聽到,光上廁所就去了好幾次。
藍天介紹那男的叫馬文,是田益加在裏面的教管員,三十歲出頭,瘦瘦精精的,一雙小眼睛賊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
他來之後我們並沒著急問他問題,先是上菜,上酒,走了幾圈之後切入正題,馬文才緩緩將田益加這幾年的生活給我們說來。
據馬文說,裏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有可能說在外面是小混混的,在裏面能坐到島主的位置。也有可能在外面是大哥的人在裏面連小弟都不如。一般一個號子由十二到十六個人組成,所謂島主就是號子裏面的老大,所有人都得聽他。田益加進去的號子,島主之前和田益加在外面就結過仇,仇恨還不小,新人被打或是被其他男的怎樣都是很正常的事,教官們也習以為常,一般都不會怎麼去管,畢竟,犯人們也有犯人們的生活。
馬文喝了口酒說:「我記得第一次他被搶救的時候是進去的第一天。我們從沒見過任何一個犯人被弄得那麼慘,渾身沒一塊好肉,後面,就是那兒,血糊糊一片,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我聽得連氣都不敢出,吞了一大口酒問道:「他腳怎麼回事?」
馬文想了想說:「我記得好像是去做活的時候弄的,那天在外面做活,休息的時候突然他們號子那票人鬧了起來,我們幾個教官過去拉開,就看見他躺在地上,褲腿上面一片紅,是被鋤頭挖傷的,筋全斷了,連骨頭都碎了。後來醫生說沒法恢複,就瘸了。」
我嘭的把杯子摔在地上:「我問你是人物還是意外。」
馬文被我嚇了一跳,藍天拍了拍我的背,我看見他渾身都在發抖。他問道:「馬教官,你覺得這是是人為的還是意外受傷?」
馬文切了一聲,低聲說道:「哪有那麼多意外。後來聽說他們號子那島主要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吹吊,幾個人把他摁跪在地上,那貨就直接掏出來往他嘴巴裏塞,他不敢就打了起來,結果就被弄了那一鋤頭。」
我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藍天說:「你們就沒管管是吧?」
馬文笑了笑:「裏面都是重刑犯,大不了再判他幾年,反正他也不在乎。那事弄得挺嚴重的,我們把那島主關小黑屋關了一個多星期,誰曉得剛放出來,當天晚上領著整個號子的人又輪了他一次,慘得很。我還聽說他之前在外面是個頭目是吧。」
「夠了,別說了。」我渾身發抖,連聲音也抖得不行,我說:「開個價,多少能把他給我幹掉。」
馬文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眼藍天,說:「我既然敢來就代表我敢接這事,但是如果說是殺人,我沒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