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是那種文文靜靜的姑娘。小臉盤,大眼睛。小而精致的鼻子鼻梁高高的,嘴巴總是紅紅的像一顆小小的紅櫻桃。我們其實是有共同氣質的人,同樣都是文文靜靜的,所不同的是,我看起來怪的笑了笑。讓她們上車。沒想到,那廠子離車站只有幾步之遙。怪不得那司機會那樣笑。唉!小雯第一次感受到了世態炎涼。
淩晨,這個城市安靜的如同沉睡中的巨人。但石岐家具廠的門衛房間裏微弱的燈光卻在提醒小雯,那裏還有人,她們快步的走過去,問了一下姨媽的地址,那門衛嘰裏呱啦的說了一大堆以後,小雯才聽明白說,快過年了,廠裏的人都回家了,沒有回去的就住在宿舍。讓她們去廠子後面的宿舍去找。她們就又拖著沉重的行李來到了廠子後面。但那緊鎖著的藍『色』鐵門卻告訴她們現在此路不通。沒辦法。小雯只好跟表姐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待天亮。這是小雯第一次『露』宿街頭。今天有太多的第一次,讓小雯覺得自己突然之間長大了。外面的世界跟在家裏真是天壤之別。從此以後她要學會忍耐,還要學會隨遇而安。在不安的等待中,小雯和表姐挨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6點的時候,那藍『色』的鐵門終於沉悶的響了一下伸出了一個秀氣的女孩的腦袋。小雯激動極了,她看快站起來問:「姐姐,你認識付英蓮嗎?」「那女孩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雯問道:「認識,你是她什麼人?」「啊,太好了,我是她外甥女。你幫我叫叫她好嗎?姐姐。」「你等下。」說完,那個女孩就走了進去。不一會小雯就在不安中聽到了姨媽那熟悉的腳步。她快步的迎上去抱著姨媽就哭:「姨媽,我以為我找不見你了,我以為再也回不去了。你為什麼不來接我們爸爸給你發電報了呀?」「小雯,常榮,你們來了啊,姨媽不知道你們要來呀。你爸爸的電報我沒收到啊。來別說了,我先帶你們去吃飯,吃完飯了再去睡覺。」姨媽帶著小雯和表姐在外面吃了飯,終於在一個老鄉租住的房間裏踏踏實實的睡下了。
從此生活掀開了新的一頁。
而這對於小雯是這一生最寶貴的財富。這就是磨難!
首先,她們必須痛過自己的努力去找到工作,姨媽也是打工的。對於幫小雯她們找工作無能為力,甚至於連住的地方也沒有。那段日子,現在小雯都記憶猶新。她們沒有暫住證,只能東躲西藏的今天在這個老鄉那裏住一晚,明天在那個老鄉那裏住一晚,還要擔驚受怕,因為每個廠子都有人每天查房,查房的時候,她們只能躲進廁所或者爬到床底下去。白天再跟著工人混出去找工作。小雯說:「生活在那時對於一個17歲的女孩來說是刻骨銘心的。我們必須活在夾縫中。像個逃犯一樣。後來我們甚至淪落到住進那些沒有蓋好的樓房裏,沒有窗戶,沒有門,地面『潮』濕陰冷。但我們只有 一床薄薄的被子,3個人晚上冷的抱成一團。最令人受不了的是一方面還要擔心警察來查暫住證,一方面還害怕壞人來欺負我們。生活以最殘酷的形式呈獻在我面前。我們白天在工地上找些木頭棍子,用兩個木樁把鍋用鐵絲吊在中間,底下用小木棍子燒火來做飯,吃完飯再馬不停蹄的去找工作。晚上,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一個個難捱的夜晚。但磨難似乎永沒有終止的一天,怕什麼就會遇到什麼,有一天晚上,半夜1點多的時候有個醉鬼搖搖晃晃的通過那沒有的門的門框進了我們的房間,我們3個嚇的抱成一團。他當時說的什麼我跟本嚇的什麼也聽不清,但卻知道他對我們動手動腳。那時,我不知道那兒來的勇氣突然從地上站起來拿起早就放在牆角的一根木棒子狠狠的向他打了過去。一下,兩下,三……直到把他打到為止。然後又跑到樓底下叫了幾個在工地上幹活的人來,終於把那個壞人給趕跑了。而事情結束了以後,我還看見姨媽跟表姐兩個傻傻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第二天,我們發現我們做飯的鍋讓人給砸了個洞。那時,真的感覺欲哭無淚。那段時間正是咱們中國最隆重的節日春節。17歲的那年,我的春節是在驚恐無望中度過的!
我最終找到了工作。」小雯說:「在一家電子廠做。」那你是怎麼找到工作的?我忍不住問。「一家廠,一家廠的挨個問唄。還能怎樣?」哦,呵呵,那可太難為你了!我不敢想象一個17歲女孩所經曆的那些事情。「可是我就是那樣度過的。所以,今天我把一切看的很淡。身無分文照樣可以走遍天下。因為我有手有腳,還有生活所賜給我的財富。」小雯臉上閃耀著光彩。說實話,我真的很佩服她!但她卻經常說佩服我。她說,我的經曆來自於我的出身。我們的背景不同,所以所走的路也不同,但如果把你放做是我你一樣可以做到跟我一樣,因為我們根本屬於同一類人。她的結論我完全接受。我們一樣的倔強,一樣的執『迷』不悟,一樣的執著。一樣的在感情的漩渦中掙紮。也一樣的離了婚。
她
第四節
她的故事是一個個錯誤的鏈接,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她自己。
那一年,就在那個電子廠,她認識了一個男孩,男孩高大帥氣,眼神裏好像藏著陽光,看向人的時候總是讓人感覺暖暖的。最重要的,他是小雯的老鄉。所以,看見他的第一眼,小雯就感覺非常的親切。因為這種親切,他們經常會在下了班約好一同去對面的一個小學玩。他叫童夜雨。童夜雨。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從認識他的那刻起,小雯的世界裏就時時下雨,常常濕潤著她的心。
電子廠的對面有一個小學,名字叫坎溪小學。
那個小學裏有一塊非常綠非常幹淨的草坪。他們經常會愜意的躺在上面說話,當然,同行的還有一個跟小雯同宿舍的女孩,她是湖南人叫李若。李若是個胖胖的,皮膚白皙的女孩。她的『性』格熱情似火,小雯喜歡她的『性』格。而童夜雨也帶著一個靦腆的廣西男孩吳影磊。那段時間,小雯是快樂的。
那天,他們一行人又去那個坐在那片草坪上了,沒想到,李若手裏還拿著把口琴。她高興的說要表演一段口琴。相處了這麼久,小雯竟然不知道她還會吹口琴,既驚訝又羨慕。李若吹的是一段歡快的旋律。熱情的人總是會感染到身邊的人。連童夜雨和吳影磊也被感染,居然摟在一起跳起了舞,小雯看著他們,童夜雨1米8幾的個頭,拉著只有1米6幾的吳影磊,如同一個倒放著的:「尖」字。加上他們滑稽的動作讓人忍俊不禁。。。。。。
宿舍裏,小雯拿著本書在看,但思緒卻不知道飛向了何處。而李若,正扯著嗓子在那裏唱鄧麗君的歌,一首接著一首的唱。。。。。。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正滴滴答答的下著。
光線一黑,小雯抬起頭,童夜雨高大的身軀擋出了門口微弱的光線,難怪突然看不見書上的字了。「兩位美女,在宿舍裏不煩啊?出去走走吧。」「出去?你瘋啦?外面正下著雨呢!」李若停止了她的竭斯底裏,說道。「我倒是覺得是個好主意呢!」小雯合上正在看的書。「雨中漫步的感覺應該不錯,空氣清新,況且,在這裏我呆的都快發黴了!」李若無奈,只好跟著他們一起走了出去。路過一個照相館的時候,童夜雨提議一起 進去照張像。這個提議馬上被大家一致同意。於是,沒過幾天那四個人的手裏便都多了幾張象征友誼的相片。後來小雯才知道,這幾張相片竟成了唯一的紀念。四個人的合影中童夜雨摟著比他幾乎矮一個頭的吳影磊,兩人一致的穿著灰『色』的衣服,唯一不同的是童夜雨的是襯衣上面帶著暗花。而吳影磊穿著的是短袖。而李若和小雯則一致的穿著白襯衫,藍『色』的高腰褲。相片上的四個人都笑的非常燦爛。。。。。。
三月的中山雨總是那麼的多,無處可去的日子小雯總是拿著本書看。而童夜雨下了班也總是來她們宿舍玩。這天,他帶來一個消息。。。。。。「小雯,我已經遞交了辭呈,再過半個月就要離開這間廠了。「啊?」小雯不自覺的抬起頭來看向那個對他說話的人,那雙眸子閃爍著一種炙熱,一種不舍,一種無奈,其間還參雜著別樣的感覺。。。。。。「是嗎?」小雯低下頭幽幽的說。「那以後這個廠裏就再沒有我的老鄉了。。。。。。」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眶裏已經滿是淚光。她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眼淚,不讓它流下來。但她的努力卻是徒勞無功的。「小雯,你別傷心呀!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會隔斷時間回來看看你。。。你們。」童夜雨急了。「哦,我,我們?呵呵」小雯笑了,可那笑容是那麼的勉強。她心裏突然感覺好失落。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沒了方向。
晚上,小雯向剛從外面回來的李若說起這件事情,李若也同小雯一樣驚訝「哦,他沒說辭工以後要做什麼嗎?」「他說去沙朗的一個電子廠做,一個老鄉介紹的。工資比這邊要高很多。」「這樣啊!」李若不再言語去了外面,回來以後手裏卻多了瓶酒。「小雯,想不想喝幾杯?」小雯愕然,不過只幾秒鐘,便豪爽的接過李若遞過來的杯子。。。。。。
「小雯,你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喜歡童夜雨?」幾杯酒下肚,李若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指著小雯問道。「那你呢?」小雯反問。「我?我喜歡他有屁用!我看得出來,他早就喜歡你了,他看你的眼神就像你身上有吸鐵石,能把他的眼珠子吸出來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的,他喜歡你,他來跟我說他要辭職的時候還說,你,你們,那是因為你沒在的緣故吧!」小雯爬上床去。沒幾分鐘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陽光普照。空氣異常新鮮。下午剛下了班,童夜雨就迫不及待的來約小雯和李若去對面的小學玩。於是,一班人各自想著心事向那片樂土走去。被陽光曬過一天的草坪暖暖的,微風緩緩的吹在身上,這種感覺要是在以前,大家都會覺得無比的愜意,但今晚,每個人都心事重重。躺在草坪上的小雯望著滿天的星星,心裏卻傷感的想著童夜雨昨晚說的那些話。那句「你,你們」傷透了她的心,而她又有什麼權利傷心?她恨自己的自作多情,卻又期待那不是自己的錯覺。有時候她明明感覺得到童夜雨眼裏的柔情啊!她側過頭看向他,他正面無表情的看向夜空,讓她看不出這個男孩心裏的想法。她只好側過頭繼續看向天空。這時,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而她的左邊躺著的正是童夜雨。下意識的她想抽回她的手,而那個大手卻抓的更緊。她無力的動了動,知道自己是白費力氣便作罷。但心卻緊張的咚咚咚『亂』跳。她緊張的看向右側,李若正滿腹心事的吹著她的口琴。而吳影磊正專注的看著李若。看來沒有人注意他們。小雯放下心來。這時,童夜雨開始用他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胳膊上一遍遍的寫著什麼,小雯用心的感覺,原來是英文的iloveyour。這一切是真的嗎?小雯不敢相信的看向童夜雨,發現黑暗中的他的眼光灼灼閃亮。他是真的愛她的嗎?小雯頓時覺得滿天的星星都在向她笑。所有的猜疑,所有的陰霾,所有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就連吹過臉頰的風都溫柔了許多。
童夜雨在電子廠僅剩的幾天每天都是陪小雯一起度過的。以前的四人行理所當然的成了兩人行。小雯看得出李若眼裏的失落。但感情從來都是自私的,不是嗎?
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刻。小雯依依不舍的送童夜雨上了大巴車。她沒有回頭看,怕她一回頭就泄『露』了眼裏的秘密。而最初的幾天也是被無邊無際的思念淹沒。小雯想他,想的魂不守舍。茶飯不思。而這一切,遠在沙朗的他知道嗎?小雯拿起筆想給他寫封信,卻只在紙上寫了句,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便再沒有勇氣寫下去了!而這時門衛大叔卻在樓下叫小雯取信件。小雯飛奔到樓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他的筆記。還沒看眼淚就不爭氣的順著臉頰流了出來。童夜雨的信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小雯,那天匆匆一別,你頭也不回的走了,我知道你是怕我看見你的眼淚,而我又何嘗不是呢。在你轉身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
別後的這幾天,我的腦海中晝夜縈思的都是你的音容笑貌。以至於食不知味、夜不成寐。,
來沙朗以後,天氣一直悶熱難當。而且一切都沒有安排妥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你。小雯,你知道嗎?我好後悔辭工來這裏了,這裏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每天下了班就躺在床上想你。真懷念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如果時光能夠倒轉的話我絕對不會再離開你了。
小雯,我沒在你身邊的這些日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情就找吳影磊幫忙,我走的時候已經都交代好了的。還有,以後如果你們要去對面的小學玩的話一定要叫上吳影磊。兩個女孩子千萬不要去那種地方。天黑了以後怕你們遇見壞人。你的沖涼水以前都是我幫你提,現在我沒在,你自己一定要注意,每次少提一些。別累著了。。。。。。還有很多事情想要交代你,但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希望你為了我照顧好自己,如果我回來以後看見你瘦了會很心疼的。
在這裏的每一天我都是度日如年,真不知道自己能撐到那一天。也許過幾天我就會不顧一切的回來找你吧。我也不知道。不過,小雯,你記住,不管我在那裏,我的心卻一直留在你那裏。
親愛的小雯,千言萬語卻只能就此擱筆,因為我們宿舍到了關燈的時間了。晚安小雯,吻你!
愛你的夜雨
1995年4月21日
等小雯爬在床上流著淚看完那封信,她的心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她多想此刻就去找童夜雨。好好的陪在他身邊呀。可是,天已經都黑了,只能等到明天了。
第五節
朗站到了。列車員剛剛報完站,小雯就迫不及待的拉著陪她來的李若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