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漕運碼頭

王梓夫 作品,第11頁 / 共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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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甘戎霍地站起來,掀起簾子就往外走。

孫嬤嬤嚇得急忙拉住了她:「戎兒,你……你要幹嗎去?」

甘戎說:「我去找蘭兒。」

孫嬤嬤央求著:「戎兒,聽奶奶的話,天都這麼黑了,你去哪兒找蘭兒呀?」

甘戎說:「蘭兒是我丟的,我必須把她找回來,找不到蘭兒,我也不活了。」

孫嬤嬤更急了:「戎兒,我的小祖宗,快別說這傻話,你就是去找蘭兒,也得等到天亮呀。」

甘戎說:「等不及了,我不能坐在這兒幹等,我就是跑遍通州的大街小巷,也得把蘭兒找回來。您別攔著我,讓我去找吧……」

孫嬤嬤大聲叫著:「不行,你不能出去,你一個女孩子家,蘭兒找不到,你再出點兒意外怎麼辦?」

正在客廳裏的鐵麟和惠征一家人聽見了裏屋的爭吵,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鐵麟急忙進來,惠征也隨著進來了。

孫嬤嬤正攔在門口不讓甘戎出來。

鐵麟問:「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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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嬤嬤說:「老爺您勸勸她吧,我說話她一句也不聽。這麼黑燈瞎火的,她非要到外面去找蘭兒。」

鐵麟朝女兒的面前湊了湊,溫和地說:「戎兒,聽話,蘭兒正在找,不是一個人在找,是有許多人在找。你先坐下,吃點兒東西。」

惠征也安慰著甘戎說:「戎兒,大家都著急,我知道你更著急,咱們一塊兒想辦法。」

鐵麟替女兒帶著幾分歉意說:「戎兒,你看,你惠征伯伯和伯母來了,你還沒給他們請安呢。」

甘戎咕咚一聲跪在了惠征腳下,大哭著說:「惠伯伯,我……我把蘭兒帶丟了……我對不起您啊……您打我吧,罵我吧……我……」

惠征嚇了一跳,急忙伸出手拉甘戎:「戎兒,快起來,沒有人埋怨你。我知道你比誰都著急,蘭兒丟了,可不能再把你急壞了,快起來。」

甘戎繼續哭著:「惠伯伯,您打我吧,您罵我吧,您不打我不罵我我不起來……」

惠征無奈,只好彎下腰使勁拉著甘戎。

甘戎突然站起身來,掙脫了惠征的拉扯,猛獸似的朝門外跑去。

鐵麟上前阻攔,被甘戎撞到一邊,甘戎奪門而出。

鐵麟急忙往外追趕著:「戎兒,戎兒,你去哪兒?」

甘戎跑著說:「我去找蘭兒,找不到蘭兒,我也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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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麟和惠征都慌了神,一齊追趕出來……

第三章


空曠荒涼的鄉野小路上,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女人騎著一頭小毛驢。小毛驢走得很慢,似乎是信馬由韁。在小毛驢的後面,跟著一個身不由己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大概只有四五歲,路不平,她走得趔趔趄趄的。但是她依然頑強地走著,一步不離地跟著前面那頭小毛驢。

正是早春季節,大地上還看不見些許的綠色,田野上光禿禿的,墳地裏的老樹上棲息著幾只蠢蠢欲動的烏鴉,似乎在等待著一種突兀而降的災難。陽光照耀在黑黢黢的麥田上,驅趕著積存了一冬的嚴寒。嚴寒實在太厲害了,連陽光都沾染上了幾分寒氣。一個小旋風,很小,大概只有煎餅那麼大。但是小旋風卻旋轉得很快,像一個小兔子似的從遠遠的溝沿上飛過來,追到了小女孩兒的身後便減慢了速度,又像一只忠誠的小巴狗似的尾隨著。

陳天倫看著這副畫面有點兒怪,怪得有些神秘,有些恐怖。一個騎著毛驢的女人,一個步履蹣跚的小女孩兒,一個鬼頭鬼腦的小旋風。

這幅畫面是出現在與陳天倫平行的一條田間小路上的,而他正在趕著一駕馬車奔馳在鄉村土路上。這副畫面他看見之後便不肯放棄了,他勒勒韁繩,將馬車的速度減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副奇怪的畫面。那個女人沒有帶包袱,只身騎在驢背上,位置很靠後,差不多已經騎在驢屁股上。驢身子前輕後重,壓得毛驢的腦袋一昂一昂的,樣子更顯得滑稽。陳天倫想,大概那頭小毛驢很瘦,脊背尖棱尖角的,而春天到了,那女人只穿著單薄的衣褲,騎在驢背上肯定磨得很不舒服,才把屁股挪到驢屁股的位置上。不管怎麼樣,驢屁股要肥碩一點兒,平整一點兒。他突然想起一句歇後語,老太太騎瘦驢——嚴絲合縫。他不禁啞然笑了。這個歇後語很形象,卻有幾分淫穢,讀書人不該對此津津樂道。

陳天倫看著想著琢磨著,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生發出來:拍花子?是不是拍花子?

陳天倫也跟所有京畿的小孩兒一樣,差不多從剛懂事的時候起就聽到許許多多有關拍花子的故事。那是一種狼外婆一般的壞人,專門偷小孩兒,而且偷小孩兒的手段很陰險。他們將一種用小孩兒眼睛做成的迷幻藥撒在小孩兒的眼前,小孩兒立刻便被迷幻了。被迷幻的小孩兒會產生一種錯覺,身邊是兩條大河,後面有豺狼或老虎追著,他只有拼命地跟著前面的拍花子走。現在,跟在騎驢女人後面的小女孩兒是不是將兩邊的田野看成了滔滔河水,將後面的小旋風當做凶猛的虎狼了呢?拍花子將小孩兒偷走以後,便把小孩兒的眼珠子挖下來,用陰陽瓦醅幹制成迷幻藥,再用迷幻藥去拍別的小孩兒。在聽這些傳說的時候,令陳天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拍花子拍小孩兒是為了炮制迷幻藥,炮制出了迷幻藥再去拍小孩兒,然後再去炮制迷幻藥,再去拍小孩兒……他們為什麼要做這種循環往複的壞事呢?他們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