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聯系不到你,在這裏等了你很久,就坐在你身後。一個小時了,正想走,才看到你。」
我啞然。
「你這麼小,團在沙發裏,這沙發又在角落,什麼都看不到。我就坐在你身後,居然什麼都沒有看到。」
剛醒來的腦子還有些混沌,我只能維持抬頭的姿勢,傻傻看著他,他是在生氣嗎?這些話,是因為等得太久不耐煩了,才這麼說的嗎?
「我手機沒電了,沒注意到。你在生氣嗎?」我把手機遞給他,突然又覺得自己這樣做很是無謂,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他突然伸手將我從沙發裏拉出來,百葉窗縫隙中的陽光從他臉上一晃而過,「不是生氣,只是怎麼也聯系不到你,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空空的。突然看到你這麼安靜地睡在沙發裏,身子團成一團,我從沒看到過你睡著的樣子,很漂亮。」
我答不上話來,嘴巴微張,只是看著他。半晌,吐出一句話:「那現在,我們去哪裏?」
他低低笑起來,抓過我的手,下樓:「當然去吃飯,我到現在都沒有吃過東西呢。」
下樓看到黑襯衫的老板,低頭在那裏故意忙碌,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家夥,明知他來了,卻不叫醒我。想走過去,但是手被楚承抓得緊緊的,這麼緊,走到陽光下,手心的熱度傳遍全身,這感覺,熟悉又遙遠,多年前,也有過的,心底花開的感覺,居然有生之年,我又體會到了,居然。
結果兩個人,手拉著手,走過濃蔭密布的街道,只是去吃了一碗面。日式的小店,午後的店堂稍稍有些冷落。他確實是餓了,吃面的時候,希裏呼嚕的。好像第一次看到他這種樣子,和坐在高級西餐廳中熟練使用刀叉的時候完全不同,可是真實得可愛,湯面的熱氣蒸騰上來,他開闊的額頭正對著我,一層細密的汗珠。不知不覺,我看得入神。
楚承抬起頭,笑容浮現:「你在看著我傻笑嗎?留白。」
我一驚,雙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臉,嘴硬地回答:「怎麼可能,你有什麼好看。」
他放下筷子,有些誇張地捂住胸口,「沒什麼好看?留白,你真傷我的心。我還以為你是有些喜歡我的。」
我呵呵笑起來,「你沒有說錯,我喜歡你,被你的美色所迷,滿意了吧。」
他眼睛突然閃亮,「留白,你說喜歡我?」
本是玩笑話,但是被他的表情鎮住,我竟然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來,一瞬間,臉熱辣辣地燙起來。不用照鏡子都可以知道,我臉紅了,心裏罵自己沒用,怎麼在他面前,總是像個傻瓜,什麼反應都不像平時的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突然聽到悶雷聲,一轉頭,窗外已經是烏雲密布,瓢潑大雨,上海夏天的特色,午後雷陣雨。
「下雨了。」我喃喃說。
「不喜歡下雨天?」
「不,很喜歡。小時候樓下是集貿市場,突然下大雨的時候,趴在窗前,可以看到很多人忙碌著收拾東西,推著車飛快地消失。看到別人這麼慌亂,會覺得自己在屋子裏,特別的幸福。」
他笑,「聽上去有些幸災樂禍啊,留白。」
「那你的下雨天呢?」我瞪他。
「這樣的下午,當然是呆在家裏,聽著大雨的聲音,順便睡懶覺,或者,聽音樂看碟也是好的。」他說的理所當然,手放在桌上。我和他,都是幸運兒,沒有為了生計奔波過,雨天帶給我們的,盡是些美好。我垂著眼睛,看著他的手指,窗外是嘩嘩的大雨聲,氣勢磅礴,好像永遠都停不下來。那些零落的行人,抱頭跑著。可是在這裏,幹燥而舒適,只有他的手指,在我眼前,白淨而修長。突然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的:「小巷裏是我的老家,家裏有音樂,還有很多原版的老片。」
沒有抬頭望他,想必自己的臉,還是紅著的。那只手伸過來,摸我的頭發,他的聲音,低而柔和:「這麼好,留白。」
跑到家裏的時候,兩個人全身都淋透了,這個小小的公寓,我自己都很少來。老式的大樓,年份已經久遠,走道裏暗沉沉的,要從包裏掏出鑰匙,空閑的那只手卻仍舊被他緊緊攥住,潮濕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好不容易打開門,一閃神,門已經被他用手合上,隨即唇上的柔軟壓了下來,我不由後退一步,嘭的一聲,背靠到牆上。身體被他的手緊緊圈住,灼熱的,他在說話,因為唇齒相交,聲音模糊而壓抑,聽不清,依稀是在念我的名字,「留白,留白。」
一切突然變得順理成章,我們像兩只饑渴已久的野獸,全憑本能行事。這公寓這麼小,他抱起我,輕而易舉地找到臥室,我們倒在床上,喘息著,剝去對方身上的累贅。他年輕的身體,在微暗的空間裏好像發著光,門窗緊閉的房間,變得一片淩亂,我們糾纏在一起,好像久別重逢的情人,對方的身體,全然陌生的,可是卻奇跡般地感覺熟悉,他進入的時候,我發出一聲滿足的唔咽。好像被填滿的,不只是身體,被填滿的,是那些數不清的獨自醒來的淒涼夜晚,那些一個人在車裏默默流淚的早晨與黃昏,還有那些心口上破碎已久,久到以為誰都看不出來的傷口。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發著光,緊緊地盯著我,撞擊一下比一下劇烈,久違的快感螺旋般越放越大,身體的愉悅讓我暈眩,他的聲音在高潮即將到來的喘息裏撞進我的耳膜,「留白,我愛你,我愛你。」
愛我,他在說愛。暈眩感突然散去,我睜大眼睛望著他,咬字清晰地說:「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激情並射的那一刻,他在我身上顫抖,然後回答了我。
周日的下午,和*****約好,在正大廣場碰面,喝茶聊天。把車停到地下車庫,一片悶熱。不由加快腳步,往商場通道走去。推開沉重的玻璃門,一片清涼湧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坐電梯直上五樓,走進餐廳,臨江的座位上,*****早已坐在那裏,在看雜志。
我坐下來,叫飲料。*****盯著我的臉說:「留白,你氣色真好。談戀愛了吧。」
我眯起眼睛笑,「看得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