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公務員筆記

王曉方 作品,第3頁 / 共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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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昨天晚上,我去看望了我服務多年的老領導,他病了,病因是尿中毒,對,是尿中毒,而不是尿毒症。很多前往探望的人都以為是尿毒症,難以理解是尿中毒,但經老領導一解釋,探望的人才恍然大悟。老領導之所以尿中毒是由於長期喝尿造成的。盡管老領導因尿中毒而住進了醫院,但仍然不失時機地向探望者推廣他多年秉持的尿療法。他不厭其煩地向探望他的人講解喝尿的好處,還搬出《本草綱目》背誦道:「溲,小便、輪回酒、還元湯。氣味鹹、寒、無毒。主治久咳涕唾、絞腸沙痛、跌打損傷、痔瘡腫痛等。」還說什麼尿療法是國粹,和我五年前為他服務時一樣,觀念一點沒變,不僅沒變,而且一直身體力行至今,直到病倒住進醫院。

一提到尿療法,我就本能地反胃、惡心,就像薩特一樣,他起初惡心是因為面前晃晃悠悠地出現了一個龐大而乏味的思想,他不知道它是什麼,而且不敢正視它而感到惡心。我起初也以為尿和思想是兩回事,但是當我在老領導的勸誘下喝了尿以後,才發現,尿療的確是一種思想,是一種類似於國粹的思想。

盡管老領導退休多年,但無論是論級別,還是論資曆,他都是東州市的泰山北鬥。老人家選中我時,我在市委老幹部局辦公室任正處級調研員。老領導之所以選中我給他當秘書,是因為看了我發表在《東州政研》雜志上的一篇關於老幹部如何養生的文章。為了寫這篇文章,我參閱了大量關於老年人如何養生的資料,老領導相中了我的文筆和關於養生方面的功底。其實,我哪兒有什麼養生方面的功底,不過是應《東州政研》國粹欄目之邀,寫了一篇閑筆,只是這篇文章深得老領導的賞識,鬼使神差地選我做了他的秘書。

一上任我才知道,老領導之所以選我給他當秘書,是想利用我的文筆為他整理一份重要書稿,當然這份書稿在我上任之時並沒有付諸文字,還只是老領導一個迫切的想法。後來,這份書稿在我上任以後五年才得以完成,題目就是《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

書稿雖然是我寫的,署名當然是老領導,老領導花五年時間完成這部嘔心瀝血之作,並不是為了出版,而是為了把自己的養生經驗記錄下來與老幹部們分享,當然也給年輕幹部們留下一份精神遺產。

讓我痛苦的是,起初我並不能充分領會老領導口述的尿療感悟,因此在文字上老領導一直不滿意,老領導篤信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在他老人家的一再誘勸下,也是為了完成好本職工作,我只好親自體驗了尿療的感覺。想不到,這一喝就是五年。每天除了整理老領導關於尿療感悟的口述之外,老領導還嚴格要求我也將自己的尿療感悟寫下來,文字不少於兩千字,他風雨無阻,像批閱文件一樣為我批閱,而且是用紅筆。五年下來,我不僅為老領導寫了一部《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的著作,還為自己積累了近百萬字的尿療感悟。

離開老領導那天,我被安排到市政府辦公廳綜合二處當處長,朋友們為我祝賀,我望著倒在杯子裏冒著白沫的黃乎乎的啤酒痛哭流涕。朋友們都以為我是因為升任綜合二處處長喜極而泣,誰也不知道我是因為太委屈了而哭泣,要知道我是陪老領導喝了五年的尿才當上這個處長的。此時此刻,一想起這五年喝尿的痛苦,我就像剛剛逃出奧斯威辛集中營的囚徒,精神像尼采一樣分裂成兩個我,一陣陣的惡心湧上心頭。

本來我應該重回市委老幹部局的,但是和老領導選中我驚人的相似,我發表在《東州日報》上的一篇理論文章,是關於東州城市建設發展的,深得剛剛升任常務副市長的彭國梁的賞識。當然在此之前,逢年過節彭副市長都來看望我的老領導,因為老領導一直關心彭副市長的進步,在彭副市長走上局級副市長領導崗位上操過不少心。因此,彭副市長對我也熟得很。剛好《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書稿已成,並在市委老幹部局的幫助下,由市委印刷廠印了一千本,老領導心願已了,到了該放我走的時候了。恰逢春節,彭副市長看望老領導時,先傾述了身邊沒有大筆杆子的苦衷,然後對我的文筆贊賞了一番,提出想調我到市政府辦公廳綜合二處任處長,老領導欣然應允。

我就這樣走上了處長的崗位。我做夢也沒想到,老領導竟然因喝尿而病倒了。當然這是西醫的診斷結果,老領導是篤信中醫的,他堅持認為,這次病倒不是因為喝尿造成的,恰恰是因為斷了兩天尿造成的。之所以斷了兩天尿,是因為老領導畢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前列腺出了問題,撒不出尿來,造成尿療中斷。昨天晚上我去看他時,他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大有「喝自己的尿,讓別人說去吧!」的勁頭。

說句心裏話,我也喝了五年尿,對尿療法是最有發言權的,起初在老領導的勸慰下,我也以為喝尿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但是經過一段實踐以後,我突然頓悟,尿本來就是腎髒好不容易過濾並排泄出來的廢物,再喝下去豈不是更加重了腎和肝的負擔?不中毒才怪呢!說一千道一萬,尿不是水,雖然以水為主要成分;尿是毒,是人體新陳代謝出去的排泄物。其實社會猶如人體,通過曆史的新陳代謝排泄出很多文化垃圾,這些文化垃圾是最有害的,但是我們常常把最有害的視為最偉大的,並當作傳統文化繼承並發揚。我的那些尿飲感悟其實就是這樣的垃圾。

就在我當上綜合二處處長,朋友們為我慶賀的當天晚上,我喝多了,朋友開車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就感到陣陣惡心,我望著車窗外的霓虹燈,發現一個行人的腳下踩著一張爛紙,很快那個行人就發現了,他用腳使勁在地上蹭了幾下,爛紙幾乎被碾碎了,離開那人的皮鞋,被一陣風吹得四處奔逃,我一再提示自己,不要輕視那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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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裏,我顧不上陣陣惡心,迫不及待地找到我嘔心瀝血寫成的尿飲感悟,足有一萬多頁,頭兩年寫的都已經發黃了,像枯葉一樣,我找了個僻靜之處,一把火燒了,火光照紅了我的臉,火苗發出噝噝的嘲笑。

我接手的綜合二處算上我雖然只有五個人,但是情況非常複雜,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也難怪,進入了辦公廳的綜合處室就進入了市政府的決策核心,綜合二處就相當於常務副市長的辦公室,我就相當於彭辦主任,誰不想當彭辦主任呢?當然最想這個位置的是許智泰,他是綜合二處副處長,而且是正處級副處長,別看他是個小個子,臉長得像板磚一樣,動起心機來,就像他的名字一樣,讓人不敢小看他。我最討厭他時常掛在臉上的笑,陰森森的,讓我反複想起「笑裏藏刀」這個成語,這樣也好,隨時提醒我對他多加小心。我之所以對許智泰刮目相看,是因為我的前任就是被他搞掉的,那是一場名副其實的「政變」。

說起來,我的前任趙忠根基很硬,起初只是蓮花區商辦的副主任,是劉一鶴升任東州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之後親自調趙忠任綜合二處處長的。劉一鶴是彭國梁的前任,剛剛升任清江省副省長,許智泰就是抓住劉一鶴調離東州之機,暗中慫恿全處集體向廳党組告發趙忠,據說列了七大罪狀,廳党組派人事處處長挨個找綜合二處成員談話,當時眾口一詞,可憐趙忠當時正在日本享受北海道風光,回國後廳党組連話都沒找他談,就被調到後勤新成立的機關服務中心掛了起來。趙忠一番掙紮之後,不堪其辱,憤然辭職下海。

這件事在市政府辦公廳引起軒然大波,讓我不解的是當時幾乎沒有人同情趙忠,按理說趙忠離開綜合二處是遲早的事,因為一朝君主一朝臣,劉一鶴雖然高升了,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本來劉一鶴走時已經暗中安排趙忠到市經濟技術開發區任副主任,但是還未等市委組織部來考核,就被許智泰領導的「政變」給攪了,七大罪狀全都找到了證據。

當時劉一鶴主管外經外貿,綜合二處出國的機會非常多,一年有七八次,但是所有的出國機會全被趙忠包了,就連許智泰也輪不上。不僅如此,趙忠就任綜合二處處長以後,一份材料也沒寫過,名義上是主管處內全局工作,實則是全部材料都推給了許智泰和黃小明。別看材料是許智泰和黃小明寫的,但是向領導匯報時卻輪不上他們倆,在這一點上趙忠拿捏得特別到位。如果領導對材料大加贊賞,他便攬功歸己;如果領導對材料不太滿意,他就推過於人。

更有甚者,趙忠還控制處內所有人與劉一鶴保持一定距離。綜合二處正處級調研員黃小明是處內唯一的碩士,寫得一手好文章,是市政府辦公廳公認的才子,處內許多急難險重的材料都出自黃小明之手,但是黃小明卻從未進過劉一鶴的辦公室,因為趙忠不給黃小明進劉一鶴辦公室的機會。

有一次,趙忠感冒發燒沒上班,香港一家大財團派團前來東州洽談收購東州黑水河啤酒廠事宜,劉一鶴親自在市迎賓館接待並洽談,需要處內有人陪同,許智泰手裏剛好有一個大材料,就派黃小明去了。這要是在平時,黃小明邊兒都摸不著,趙忠會親自陪同。讓趙忠沒有想到的是,黃小明就跟了劉一鶴這麼一次,就被劉一鶴喜歡上了,回來後就找趙忠談,以後讓黃小明專跟自己,也不知道趙忠怎麼和劉一鶴說的,反正從那兒以後,黃小明在處內就徹底廢了,什麼好事也輪不上了。這些都是後來我到綜合二處了解到的。

我們處內還有一位主任科員叫朱大偉,小夥兒二十七八歲,一表人才,在大學是學企業管理的。朱大偉進綜合處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希望有機會給某位市長當秘書。朱大偉之所以有這種想法多半源於他父親朱文武,朱文武原先在市委辦公廳房產處當過處長,後來下海搞起了房地產,現在是東州市有頭有臉的大房地產商。朱文武原本想在政界叱吒風雲一番,無奈一直不得志。兒子大學畢業後,本來想出國留學,他未同意,費了一番心思,讓兒子進了政府機關,又千方百計調到了綜合二處。當時朱大偉的父親判斷劉一鶴的秘書宋道明幹了五年了,應該安排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想到劉一鶴常務副市長幹了沒有兩年就高升了,還帶走了宋道明,朱大偉的夢想暫時落了空。

朱大偉剛到綜合二處時就與眾不同,非常會來事兒,特別是對趙忠畢恭畢敬的,朱大偉進綜合二處主要是他父親求市政府辦公廳主任肖福仁辦的,但是為了進綜合二處能得到趙忠的關照,朱大偉的父親也暗中請趙忠吃了幾次飯,儼然朱大偉進綜合二處是趙忠點的頭。因為有這層關系,趙忠用起朱大偉就像用貼身秘書一樣。

有一次,趙忠的老丈人病了,有半身不遂的征兆,趙忠知道朱大偉的父親門路廣,就問朱大偉陸軍總院神經內科有沒有熟人,剛好朱大偉父親的同學在陸軍總院神經內科是副主任醫師。為了討好趙忠,朱大偉不僅幫助趙忠在醫院找了熟人,還陪同趙忠的老丈人到醫院做了全面檢查,事辦完了以後,趙忠沒說一個謝字。瓢潑大雨下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大雨仍然沒有停的跡象,朱大偉在被窩裏睡得正香,家裏的電話響了,朱大偉不情願地接了電話,竟然是趙忠打來的,讓朱大偉冒大雨去醫院給他老丈人取化驗單,朱大偉當時鼻子都氣歪了,但是為了當市長秘書的夢,他還是忍了,乖乖地披上了雨衣去了醫院。這件事似乎讓朱大偉倍感屈辱,我到任很長時間了,朱大偉還時不時罵趙忠是「周扒皮」。

最有苦說不出的是我們處唯一的美女,副處級調研員歐貝貝。歐貝貝不僅是我們處唯一的美女,也是市政府辦公廳第一美女,外語學院畢業,講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其實,歐貝貝已經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少婦,但是她的外貌卻透著尚未開墾的處女地的氣息,她的一雙大眼睛像一對黑蝴蝶,誰看了都會有非分之想。非分之想最多的當然是趙忠,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他不僅要吃豆腐,還要喝豆漿,礙於趙忠與劉一鶴的關系,歐貝貝敢怒不敢言,搞得她苦不堪言。

究竟趙忠與劉一鶴是什麼關系,誰也說不清楚,不過廳裏有許多猜測,最集中的說法是劉一鶴的父親在「文革」期間挨整,趙忠的父親給送過飯。反正是父一輩子一輩的關系。趙忠有這麼硬的靠山,難怪在處內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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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許智泰在趙忠靠山不穩之際,斷然下手,其心智不能不讓我刮目相看,何況許智泰的「革命」並沒有取得最後的勝利,因為他取代趙忠的夢想被我的突然上任給徹底打破了,這就注定了我與許智泰之間關系的微妙,我必須隨時提防許智泰發動第二次「革命」。一般來說,革命不是由外部原因和條件決定的,而是由內因決定的。內因是什麼?經過我反複思索,我覺得是趙忠與處內同仁之間的關系發生了災難性的變化,這種災難性是由趙忠的專制造成的。趙忠妄想通過在綜合二處搞君君臣臣,來達到掩蓋他無能的目的,進而維護他通過投靠劉一鶴而換來的既得利益,於是大搞人處合一,綜合二處就是我,我就是綜合二處,使處內同仁無不發出「書生老去,機會方來」的慨歎,以至於導致許智泰率眾「革命」。然而許智泰不是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他無法拒絕把石頭變成面包的誘惑,其實,石頭不過是莫爾筆下的「阿布拉克薩島」,一切都是虛幻的。

其實,像許智泰這樣的人,用不著用石頭誘惑他,他只想得到面包,給他面包好了。我上任以後不久,就有一次去美國的機會,而且是彭副市長親率招商考察團,我把機會讓給了許智泰,許智泰的板磚臉頓時笑成了面包。

我采取的措施很簡單,也很實用。因為我深知人世間沒有誰會把烤得滾燙的沙漠裏的那些石頭變成面包,除非上帝,然而上帝卻拒絕了,他相信人不可能單靠面包活著,因為人生的秘密不僅在於活著,還在於為什麼活著。其實芸芸眾生無不向往耶穌在沙漠中遇到的三個誘惑。從本質上說,人們就是為這三個誘惑而來到世上的。耶穌是屬靈的,他視一切物質皆如無物,因此他能經得起撒旦的各種各樣的試探。然而,人歸根到底是屬肉的,即使有一點點靈也是寄托在肉中,世界上一切聖人君子,都要經過魔鬼的引誘與試探。最初,魔鬼引誘亞當、夏娃偷食禁果,後來用美女絆倒了英勇善戰的大衛王,就連智慧之王所羅門也難免拜倒在異邦偶像的腳下,撒旦又在上帝面前控告義人約伯,鬧得他家敗人亡、牢騷滿腹……可見一切血肉之軀,要想抵擋住撒旦的蠱惑,簡直是天方夜譚。何況綜合二處的全體同仁只是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的一分子,就如同沙漠中的粒粒沙子,他們不需要上帝,他們需要的是蟻王或者蜂王,也就是分發面包的人,我的目標就是將綜合二處變成一個沒有爭吵、和睦一致的螞蟻窩或是蜂巢,因而我必須使自己成為蟻王或者蜂王。

然而,我注定只是綜合二處的蟻王或蜂王,因為當我面對彭國梁時,我也只是只普通的螞蟻或蜜蜂,甚至面對肖福仁時也是如此,這一點不光我意識到了,我們全處的人都意識到了。因此人人都想擠走我,因為只有擠走我,他們才能離真正的蟻王或者蜂王近一點。

最開始行動的還是許智泰。我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當人們得到了面包以後,還要解決崇拜誰的問題。綜合二處的人總不能崇拜我吧,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處長只能拜倒在權威腳下,怎麼可能成為權威本身?在全處同仁都出國巡遊一圈之後,我發現他們向往高山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了。最讓我寢食難安的是,歐貝貝告訴我,許智泰最近和彭副市長吃了頓飯,這頓飯竟然是在好世界吃的,要知道只有彭副市長最重要的客人才在好世界宴請。歐貝貝告訴我這頓飯只有四個人參加,彭國梁、胡占發、許智泰和一個神秘的老男人。之所以稱為神秘的老男人,是因為此人已經年過半百。胡占發既是彭副市長的秘書,也是一個拈花惹草的色鬼,歐貝貝從他口中得到這個消息並不奇怪,問題的關鍵在於那個神秘的老男人是誰?他與許智泰是什麼關系?彭國梁為什麼屈尊宴請他?一系列問題攪得我寢食難安。

本想讓歐貝貝再探探胡占發,但我作為一處之長卻不好開這個口。要知道歐貝貝是個心中藏著一個天堂的女人,我除了一點小恩小惠什麼也不能給她,我不是見了漂亮女人不想雲雨情的男人,我甚至想,給老領導當秘書那五年如果喝的不是自己的尿,而是歐貝貝的尿,一定是人生最美的享受,我的每日尿飲感悟一定會成為千古絕唱的美文。然而,歐貝貝越是在我面前嫵媚嬌俏,我越是裝作柳下惠在世。車爾尼學夫斯基說,革命者為了錘煉意志睡釘板,我心想睡釘板算什麼,有本事在歐貝貝面前站一站什麼想法也沒有,那才叫真意志呢!我每天就是頂著這麼大的誘惑,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一晃我都當了兩年處長了,雖然再也沒有每日喝尿的痛苦,卻有一種死海茫茫不知何處是彼岸的迷茫,處裏的牆上掛著一個圓型的石英鐘,每天我看見它就覺得像一個白色的洞,像一個陷阱,我每天看它時,都覺得自己正在陷進去。我又覺得它像一張臉,這張臉喜怒無常、變化多端,但總是圍著處內幾個人的臉變化,有時變成許智泰皮笑肉不笑的臉,這是我最討厭的一張臉,因為他有可能變成哈姆雷特的叔父;有時變成黃小明充滿陽光的臉,這是我最嫉妒的一張臉,因為他總是透出一股高貴的傲氣;有時變成歐貝貝嬌媚可人的臉,這是我最想入非非的一張臉;有時變成朱大偉貌似單純的臉,這是我最可利用的一張臉;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像我的一張臉,一張喝過尿的臉,一張像鐘表一樣搖擺著的臉。其實這個石英鐘更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看著我們的內心世界。

我當上處長以後,只見過趙忠一面,那是我剛上任不久,他請我吃飯,我之所以給他面子,是想借機了解一下綜合二處的情況,特別是把他趕下台的那次「政變」。趙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我也不是吃幹飯的,一直保持清醒的頭腦,不過他還是提供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情況。他說,處裏的「政變」真正的領導者不是許智泰,我聽後大吃一驚,連忙問:「不是許智泰,那是誰?」

趙忠叼著煙笑道:「楊恒達呀楊恒達,我以為你比我精呢,原來也是個『大愚若智』型的,我問你,如果許智泰當上了綜合二處處長,誰最可能當副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