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市長秘書前傳(二)

王曉方 作品,第8頁 / 共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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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麗華見到我就像母親叮囑孩子一樣說:「雷默,你大哥就要畢業了,回到東州不知道會有多忙,你大哥在北京累了一年了,難得清閑幾天,正好党校沒課了,學員們都在寫論文,我陪你大哥去韓國散散心。」

接著張國昌像爹囑咐兒子一樣說:「雷默,這幾天你就別回東州了,別人問,就說在北京和我一起琢磨論文呢,千萬別說我出國的事。另外,別住在駐京辦,找家酒店住下。」

市委常委擅自持私人護照出境是違紀的,但是據我所知,市領導大多都有私人護照,有的公務護照和因私護照加在一起有七八本。

我向這兩口子表了決心後回到了市駐京辦,剛好趕上食堂開飯。我打飯時遇上了丁能通,他把我拽到一棵梧桐樹下低聲說:「雷默,明天我陪張市長和大嫂一起去韓國,是不是張市長不讓你住在駐京辦呀?」

「對呀,我正琢磨住哪兒呢!」我驚異地說。

「駐京辦人多嘴雜,是不能住在這兒,」丁能通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說,「我已經給你訂好了王府井大酒店,這是房卡,這幾天我的奔馳你開著吧,這是車鑰匙。」

晚飯後,我開著丁能通的奔馳車來到王府井大酒店住下,心想,你張國昌累一年了,我他媽的比你還累,既要忙活東州的一大攤子事,又要到北京照顧你的生活,給你做作業,還時不時地得當間諜,家裏什麼事也指不上我,反正畢業論文也寫得差不多了,不如把楊娜叫到北京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我情不自禁地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楊娜,這幾天能脫身嗎?」我興奮地問。

「能啊,明天北京正好有個會,報個到就行。我本想讓手下人去呢。」楊娜好像在啃蘋果。

「太好了,這可真是心想事成,你別讓手下來,你自己來,正好這幾天我在北京沒事,你過來,咱倆爬長城。」我喜滋滋地說。

「有這好事?張市長能放你假?」楊娜半信半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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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孟麗華偷著去韓國,怕東州人知道,所以,不讓我回東州。」我實話實說。

「他去韓國幹什麼?」楊娜警覺地問。

「不知道,我只管幹好自己的工作,別的一概不問。」我冷冷地說。

「他不帶你去更好,指不定幹什麼去了呢,明天我過去,好好陪陪你。」楊娜高興地說。

「好了,明天我去首都機場接你。」

我掛斷電話有一種預感,楊娜的判斷是對的,張國昌和孟麗華去韓國不會有什麼光明正大的事,否則不會怕走漏風聲,跑北京快一年了,還沒好好看看首都呢,想到可以陪老婆一起爬長城,我心裏感到當秘書以來從未有過的輕松。

楊娜的會在五洲大酒店開,我從首都機場接她去五洲大酒店報了到,領了資料,然後回到王府井大酒店。晚上,我陪她去了燕莎商城,難得陪她逛商場,她很高興,她說晚上要獎勵我,我明知故問地問怎麼獎勵,她臉色羞紅地說:「忘記你的身份,回複你的本性,解放你的生命力,渾然忘我地發泄!發泄!發泄!」說完拽著我的手就往薩拉伯爾走,邊走邊說,「你呀,被束縛得太久了,只有進入醉的陶然境界才能找回自己的本真!」

還是妻子了解我,說實話,我不僅被束縛得太久了,被壓抑得也太久了,總覺得自己乘著一葉扁舟在浩瀚無邊、波濤無常的大海裏航行,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我可以僥幸躲過險灘,但能不能躲過暗礁?我卻隨時都有船毀人亡的恐懼。也許只有酣睡才會真醒,就算人生是幕悲劇,我也要有聲有色地演,絕不失掉悲劇的壯麗與快慰,我願與楊娜攜手體會這種壯麗與快慰。

毛澤東說,不到長城非好漢,我不知來北京多少趟了,這還真是第一次登長城,當我和楊娜來到長城腳下時,長城之上人山人海。我想象中的長城應該是在勁厲的寒風中時斷時續的頹壁殘垣,而八達嶺長城卻像是建在山上的休閑大道。

登上長城,放眼四野,但見城牆南北延伸,盤旋於群山峻嶺之中,我牽著楊娜的手往長城高處攀登,心中湧出無限感慨。

「楊娜,你想過長城的意義嗎?」我有些氣喘籲籲地問。

「長城應該算是中華民族的精神象征吧。」楊娜停住腳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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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象征呢?」我較真地問。

「既象征著中華民族的偉大或強大,也可能象征著中華文明的保守或虛弱。」楊娜若有所思地說。

我眺望著蒼龍一樣迤邐而去的長城,喟然長歎。

這時,楊娜攔住一位遊客為我們倆合影,然後楊娜用挑戰式的口吻說:「雷默,我真想和你一起在這烽火台上住上一宿,一起看看星星。」

我被楊娜感染了,大聲說:「住一宿算什麼,將來有機會我倆徒步走萬裏長城怎麼樣?」

「你瘋了,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楊娜咯咯地笑著問。

我沒正面回答,只是大聲朗誦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的確,我壓抑得太久了,我需要發泄,我是一個精神上喜歡流浪的人,順乎本性的狂想,便覺得是生在天堂,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真誠的人,但是我的真誠總是讓自己放大別人的優點,我容不得別人對自己好,一旦體會到這種好,就像感情上負了債,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單純或者幼稚,但這份真誠讓我坦然,不過現實的浮躁是不容你坦然的,生活中總是充滿被嘲弄的細節,無處不在的偽善,無處不在的作秀,讓我不時地覺得有熱浪撲面而來,誰都怕失去機會,其實生命的每一秒鐘都在無數次地重複著,我知道這個前景是可怕的,所以我希望用呐喊擊碎內心的焦渴。

長城之行,我並未找到好漢的感覺,我需要淨化,在長城上,楊娜既看見了我內心的質樸,也看見了我內心的脆弱。都說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男人見了女人就消融了,和諧了,我卻認為自己是鋼做的,寶刀不鋒,寧願折斷。然而在妻子心裏,我還是泥做的,只有她的水能雕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