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很直接。
我立馬不安起來,織針戳進了爛了皮的指頭肚裏,一陣尖銳的痛。
「沒……沒有。」我吞吞吐吐,竭力掩飾內心的狼狽。
「你倆咋啦?啥事千萬別瞞我。」
「沒事,真沒事。」
「我看有事,這次回來你跟以前不一樣。以前整天嘰嘰喳喳的,這次回來就抱著毛衣織,一句話都沒。」
「織毛衣時說話就織不好,不能專心。我趕在走前給你織完。」
「反正,我還是放不下心。你們相處這麼久了,你也沒去過他家一回,他不讓你去?」
「不是。」
「那你咋不去?該讓他家人知道你們的事。」
「是我自己不想去。」
「不會吧?是他不讓去吧?」
「真的是我自己不想去。」
「咱兩家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真怕以後你過了門在那邊受氣。人家是城裏人,又有錢有勢,咱們啥也沒,就怕這家人勢利眼哪!」
「啥年代了,還講門當戶對。城裏人有啥了不起,往上數三輩兒不還是農民。農民有啥不好,我就喜歡農民。以後我老了,回來種地。」
「話是這麼說。人難做啊!誰叫你爹娘沒本事呢!」
「別說了。你們也盡力了。」
每次男友來,母親都盡心盡力,惟恐有絲毫怠慢之處。我誤解她了,之前,總以為她是在恭維,揣著幾分對城裏人敬畏的慣性心理,顯示自己的卑微。我錯了。
母親為了成全我的愛情。這份愛情,母親似乎比我還珍惜。她那樣認真,專注,使我不敢告訴她一丁點令人喪氣的事。
對男友,我也是認真的。一生中,茫茫人海,認識一個人多難;交一個朋友多難;產生愛情又有多艱辛!一旦遇上了,就是緣分,老天的安排。
人,要成全你自己。
這句話是在電影《霸王別姬》中聽到的。師傅把小徒弟往死裏打,一邊打一邊說這句話。至今,我都悟不出它的真正意義,但隱隱感到一種神秘的力量,無法抗拒。每當遇到解不開的難題時,我都會默默念叨這句話,對自己說:「要成全你自己。」有幾分堅強,又有幾分悲壯。
我與柯,無論受到何種阻力,都要成全我們自己,成全我們這份尚未開放的愛情。
愛情這條路,怎麼會這麼難走?
這次回來,火車延時了,到終點站鄭州已是晚上八點。
出站口,人群湧動,每張臉上都刻著一樣的表情:焦急、期待、激動。一看到父親擁抱兒女的動作,我就趕緊躲開目光,鼻子裏酸溜溜的,家離火車站上百裏路,父母不會來。但我知道,他們在家給我鋪好了床,玻璃瓶裝了開水,捂在被窩裏。他們坐在床上,會一直等我回家。
男友與我一起回來,他事先給家裏打了電話說不讓接。我心裏明白為什麼。男友的解釋是家人不讓在大學談戀愛,怕影響學習。我嘀咕一句:都到結婚年齡了,還跟個孩子一樣聽話。
我真的很無奈。
站在火車站的廣場上,陣陣寒意襲來,使人不禁連連哆嗦,牙齒打顫。看看腳邊的大包小包,想哭。喧鬧的人群令我眩暈。清清幹燥的嗓子,我扯開了喉嚨沖著他的喉嚨喊:「我今晚回不去了,沒車了!」
「咱們去對面長途汽車站看一下行不?」他盯著我,認真地說。
我強忍淚,咽了一口唾沫,說:「太晚了,長途汽車不安全!」
「你有同學在這兒沒?打電話聯系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