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在別的問題上,用錢都是大手大腳的,唯獨在與學習有關的事情上,就非常小氣,小氣到吝嗇的地步。 複習GRE的時候,她舍不得花錢去讀新東方的那些班。 報名的時候,她舍不得花錢報太多的學校,只選了五所大學,美國三所,加拿大兩所。 可能真是有「吃狗屎的運氣」,撒出去的種子居然有發芽開花的,艾米拿到了三個錄取通知書,一個給了全額獎學金,一個免了學費,另一個,也是她比較心儀的一個,什麼也沒給。 看來這出國留學跟找對象差不多,你喜歡的,他不夠喜歡你;喜歡你的,你不太瞧得起。 人就是在這些矛盾中求統一求完美,最終大多是「不得已而求其次」。 本著讀書能不花錢就不花錢,能少花錢就少花錢的原則,艾米決定到那個給了她全額獎學金的C大去讀書。 她在地圖上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城市,用紅筆打了一個圈,心想,豁出去了,就到這個巴掌大的城市去呆個幾年,洋插隊一把,盡快混個學位就回來。 她研究了一下C大英文系的博士PROGRAM,估計如果抓得死緊的話,五年左右能拿到博士學位。 她想,五年就五年,到那時,我已經二十八歲了,可以理直氣壯地找到ALLAN,對他說:「現在我長大了,成熟了,知道什麼是愛情了,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第 5 節 在B城機場接艾米的是C大英文系碩果僅存的三個中國人之一,叫柳子修,從這個名字你就可以嗅出一股港台味道。 柳子修是個台灣女孩,個子小小的,皮膚黑黑的,講一口典型的台灣「國語」,就是說話時舌尖很靠近門齒的那種,而不是舌頭幾乎卷到喉嚨裏去了的那種。 從艾米把子修稱作「中國人」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艾米是很愛國的,從骨子裏就是把台灣看作我們祖國領土神聖不可侵犯的一部分的。 艾米屬於那種REMOTE愛國派,又叫「廬山」愛國派,就是人在國內的時候,免不了就罵罵咧咧地抨擊中國的這,針砭中國的那,橫挑鼻子豎挑眼,大到人民代表大會,小到街頭的公共廁所,沒有一條入得了她的眼。 但一到了國外,就愛起國來了,聽不得別人說中國半個不字,動輒就拍板而起,指指戳戳地責問:你說中國腐敗,你們國家不腐敗?你們的那些官員不照樣貪汙腐化? 所以當子修問艾米會不會說「MANDARIN」的時候,艾米就長篇累牘地跟子修解釋,說「MANDARIN」就是「滿大人」的音譯,我講的是「普通話」,而不是「滿大人」的話。 你講的也不能說是「國語」,因為台灣不是一個國家,你講的話也不是台灣固有的,而是從大陸帶過去的。 子修很隨和地說:「你說是什麼話就是什麼話羅,只要能溝通就行了。 」 子修說話軟綿綿的,艾米覺得自己是一拳砸在了棉花包上,不好意思再砸了。 子修一路上都在說話,她說如果她不說話,就會打瞌睡的,打著瞌睡開車的事,她也幹過,不過現在車上還有另一條身家性命,就不敢太冒險了。 子修說她爸爸是從大陸去台灣的,在大陸就有老婆孩子,但他49年跟著國民党去台灣的時候,沒能把鄉下的老婆孩子也帶上,所以孤零零地一個人去了台灣。 他以為今生是無緣跟大陸的老婆團聚的了,就在台灣娶了一個土著姑娘,生了三個女兒,子修是最小的一個。 哪裏知道中國開放以後,子修的爸爸有了回大陸探親的機會,他去台灣這麼多年,又已經有了新的老婆新的家庭,卻仍然沒能忘記自己留在大陸的老婆孩子。 他背著子修的媽媽打聽到了大陸老婆孩子的下落,他們仍然住在老家的村子裏,他大陸的老婆一直沒有再婚,一個人帶大了幾個孩子。 於是子修的爸爸千裏迢迢,回到大陸來探親。 子修的媽媽當然是不太高興的,但也沒辦法,只好跟著她爸爸到大陸來。 一個丈夫,兩個妻子見了面,個中幾多歡喜幾多愁,就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艾米知道,最近這些年,這樣的故事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有什麼可說的?曆史造成的,責怪誰都沒有用。 可能最終都是那個做丈夫的,給了大陸原配一筆錢,然後跟自己在台灣娶的老婆回到台灣去了。 用很時髦的話說,就叫把兩邊都擺平了。 艾米想像子修父親留在中國的那個老婆,可能經過了這些年,早已磨煉得刀槍不入,心如止水了。 那個曾經是她丈夫的人,在她生活中已經不再重要了。 她得了那筆錢,可能會歡天喜地分給幾個孩子,感謝命運把這筆意外之財帶到了她面前。 但那個台灣的老婆,可能會從此感到自己和丈夫之間插進了一個人,兩個人免不了會疙疙瘩瘩。 那個做丈夫的呢?會不會從此就一顆心被劈成了兩半,既牽掛大陸的老婆孩子,又牽掛台灣的老婆孩子?也許他的心一直就是兩半的? 她很同情子修的媽媽,你想想,突然一下,就冒出個大奶來了,子修的媽媽該多難過。 生活就是這樣,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自己想牽扯進自己的生活裏來的,而是生活強加於你的,不論你理解不理解,歡迎不歡迎,你都必須面對這些人,這些事。 很多時候,你逃避這些人和事,你得到的是痛苦,你面對這些人和事,你得到的還是痛苦。 你唯一的想法就是:為什麼生活要把這些人和事強加到我頭上?如果沒有那個人,如果沒有那件事,那該多好啊! 艾米想到自己的生活中也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件事,象一道分水嶺一樣,把她的生活分成兩半。 在那個人那件事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單純的、清清楚楚的。 而在那個人那件事之後,一切都變得那麼難以解釋、難以理解、難以HANDLE了。 「那個人」當然不是ALLAN,但沒有ALLAN,她的生活中也就不會有「那個人」。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ALLAN的情景。 那時她還在讀高中,而他已經考上了她父親的研究生了。 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因為他來給她父親送一份他幫忙翻譯的俄語詩歌的,因為他發現了艾米父親寫的一篇文章中引用的一個段落有誤,原文是俄語的,剛好ALLAN讀過那首詩的原文,記得原意不是那樣的,應該是翻譯時出的差錯,而艾米的父親是根據譯文來寫自己的評論的。 所以當ALLAN說那段話原文好像不是那個意思的時候,艾米的父親就叫ALLAN把原文和正確的譯文都找來給他看一下。 ALLAN找到了原文,沒找到正確的譯文,就自己翻譯了,准備那天跟艾老師討論一下。 艾米的父親那天因事耽擱了,沒有在約好的時間趕回來,ALLAN到艾老師家來的時候,艾米剛好也從學校放學回來。 她看見一個高個子的年青人站在四樓她家門前。 她看到他的背影,就覺得他很帥。 她故意往五樓方向走了幾步,這樣就可以看見他的正面了,他的確很帥,使她一下子想起奶奶的話:這孩子看著「舒服」。 奶奶對俊男靚女的評價有三個級別:生得「幹淨」,長得「順眼」,看著「舒服」。 以前艾米一直覺得奶奶這樣說,是因為奶奶詞匯量有限。 但今天看見這個站在她門前的男孩,她就很佩服奶奶這幾個詞用得好了,別的詞,象什麼「帥」,「英俊」,「文質彬彬」,「英氣勃勃」之類,都不能形容他給她的感覺。 生得「幹淨」,也就是沒有倒胃口的地方,對得起觀眾。 長得「順眼」,則是符合你這個特定審美者的審美觀了,一切都跟你希望期待的一樣。 看著「舒服」,那就不僅作用於你的眼,也作用於你整個身心了,賞心悅目,給你一種通體舒服的感覺。 爸爸媽媽帶的研究生,她見過不少,但她沒見過這麼「舒服」的研究生,所以她一直覺得一個人讀到研究生的地步,肯定是長得「不舒服」的。 要麼是長得「不舒服」的人才會毫無幹擾地讀到研究生,要麼就是讀書讀多了,把長相讀得「不舒服」了,所以她已經立志只讀到本科了。 但這個研究生不一樣,他是一個看著很「舒服」的研究生。 她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決計要把他拖在那裏多講幾句。 沒人開門,她知道家裏一定是沒人。 他轉過身,可能准備離去了,她在他身後叫他:「你找艾老師還是秦老師?」 他站住了,回過頭:「你放學了?你家裏沒人。 」 她走到他跟前,逗他:「我家裏沒人?你知道我家在哪裏?我家在五樓呢。 你沒看見我剛從五樓下來?」 他笑了笑,說:「你是艾米吧?小孩子,騙人不好。 」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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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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