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汝林聽夏雨軒介紹了蘭兒丟失的過程,便說:「東翁說這是坐糧廳給鐵麟大人的一個下馬威,我看未必。 怎麼說呢?因為甘戎帶著蘭兒到通州來玩,恐怕沒有什麼外人會知道。 知道了也未必來得及設計這麼一套完整的劫人計謀。 我看倒是像一個偶然事件。 果真如東翁所說,那坐糧廳也真是太厲害了,那必須在鐵大人的府上或東裱褙胡同的倉場總督衙門有內線才行。 」 夏雨軒說:「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 金汝林說:「當務之急是先把孩子找到,把劫犯抓到。 出水才見兩腿泥,抓到劫犯也許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 夏雨軒問:「有什麼辦法嗎?」 金汝林說:「現在您是知州,按照通常的做法是給典史下令,限期破案。 但是您剛來,三班六房的班底都是韓克鏞留下來的。 韓克鏞無疑是個貪官惡官,他們的屁股也不幹淨。 要把這些人變成供東翁驅使的衙役,恐怕也需要一些手段,更需要一些時間。 不過東翁不必著急,印把子在您手裏,沒權的鬥不過有權的,他們再耍手段,也不敢公開抗拒您。 可就是怕他們背後下圈兒弄套兒。 」 夏雨軒一聽緊張起來:「那你說該怎麼辦?」 金汝林說:「您公開下令辦案,他們辦好了您就獎,辦不好您就罰,獎懲嚴明。 這是治理他們,邊治理邊使用,可也別實指望他們。 我在通州這個地面上還有些朋友,都是耳目很靈的,您把這件事交給我吧,我從別的路上去找。 您放心,孩子丟不了。 」 夏雨軒非常感動:「金先生,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 沒有你,我可真抓瞎了。 」 金汝林真誠地說:「東翁,您跟我別客氣,我既然答應了為您效勞,就會盡心盡力的。 」 夏雨軒沖著金汝林拱了拱手,眼睛都有些潮潤了。 夏雨軒總覺得自己是在受捉弄,是像狗熊一樣地被人家玩耍著。 這種感覺,在他結婚大典、洞房花燭時有過一次;在他金榜題名、榮歸故裏的時候有過一次;現在他新官上任、拜闕公座的時候又來了一次。 這三次比較起來,第一次感到新鮮,還有幾分尷尬;第二次感到興奮,又有幾分自豪;這一次,他煩透了,簡直是不堪忍受了。 在他到來之前,三班六房已經為他忙得不亦樂乎了。 吏房為他商議准備接印儀注;工房為他修理裱糊堂房,打掃花廳;禮房會同學署為他調集學生排練歡迎他的儀式;兵房會同典史安排治安護衛事宜;戶房、倉房、糧房、刑房,則抓緊整理案卷,編造賬冊,准備請他檢查驗收。 現在,州府大堂上,全衙門的官員、書吏、差役、執事,都已經按照品級班次站好了各自的位置。 大堂門前,鼓樂喧天,幾支吹鼓手同時吹打著莊嚴喜慶的皇家樂曲。 衙門外的大街上,擠滿了前來圖新鮮看熱鬧的人。 他乘坐的藍呢大轎從東向西緩緩而來,禮房的執事告訴他,這象征著「紫氣東來」。 轎夫們個個穿戴一新,昂首挺胸,神氣十足,好像前來上任的不是坐在轎子裏的人,而是這些抬著轎子的年輕後生。 神氣的還有前面的旗、羅、傘、扇,護衛親兵騎著的高頭大馬,以及喝道喊路的衙役。 更讓夏雨軒驚異的是,他還沒有上任,六塊高舉的銜牌已經為他歌功頌德了。 什麼「壬午舉人」、「己醜進士」、「翰林編修」、「五品頂戴」、「賞戴花翎」、「通州正堂」雲雲。 轎子後面,還有當跟馬的,捧護書的,押班次的,以及吹吹打打的樂班。 到了八字牆前,轎夫們還不忙著把他抬進去,而是圍著門牆繞起了圈子,所謂是「兜青龍」。 進了府衙大門,便是一系列的跪拜儀式。 在大門通向二門的中央甬道上,有一個亭子,名曰戒石亭,又稱聖諭牌坊。 正面刻著「聖諭」兩個大字,背面則刻著聖諭的具體內容: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這十六個大字,是皇帝告誡地方官員不可貪汙腐敗、虐政害民的「座右銘」,因此稱之為「戒石」。 州官大老爺坐在大堂上,儀門一開,這十六個字便赫然入目,令你心驚膽戰。 不過,據說許多州官大老爺在坐堂辦案時,都要關閉儀門,也就將這十六個字遮之目外了。 戒石亭過後便是儀門,夏雨軒下了轎子,穿上公服,被人攙扶著,向儀門跪拜。 拜完儀門又拜衙神。 按照中國「百工技藝,各祀一神」的規矩,州縣衙門裏祭祀的是蒼王和蕭王,即「蒼王信徒,蕭王子孫」是也。 蒼王即是造字的倉頡,而蕭王則是西漢時劉邦的首任相國蕭何。 拜完衙神,夏雨軒被簇擁著進了大堂,換上朝服,朝北面跪了下來,這叫「拜闕」,又叫「叩謝聖恩」。 拜闕完畢拜大印,大印拜完了,又脫去朝服,換上公服,被禮房的執事領著,前後左右走了一遍,將宅神呀灶神等等各路神仙都一一拜到,免得日後他們跟自己過不去。 都拜完了,便輪到別人拜他了。 他在大堂朝南而立,所謂行「公座」禮。 行禮前先發梆,頭梆傳點七下,意為「為君難為臣不易」;二梆傳點五下,意為「仁義禮智信」;三梆傳點三下,便是堂匾上的「清慎勤」三個字。 三梆過後,新官升堂,按照「奉聖命」三個字,敲三下堂鼓。 堂鼓敲過,便請他入座,早已等候在大堂兩旁的屬員、書吏、差役一起向他參賀。 參賀完畢,按照「叩謝皇恩」四個字,敲四下退堂鼓…… 這一天儀式下來,夏雨軒被折騰得通身是汗,精疲力竭。 本來這些儀式過後,還要拜廟拈香,什麼孔廟、關帝廟、文昌帝君廟、城隍廟都要一一拜到;拜廟之後還要清倉盤庫,凡屬銀庫、料庫、糧倉都要一一查驗;然後還有閱城巡鄉、清厘監獄、對簿點卯、傳考生員、懸牌放告、回拜縉紳等等。 夏雨軒早就不耐煩了,他等不及了,他需要馬上辦公查案。 退堂之後,他馬上找來典史和狼、狗、狐三班,立即布置新任倉場總督鐵麟交給他的任務,巡查被甘戎丟失的蘭兒,並限期偵破此案…… 倉場總督衙門的後宅裏鬧得昏天黑地,蘭兒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北京,蘭兒的父親惠征當天晚上就帶著家人趕來了。 鐵麟急忙吩咐孫嬤嬤給惠征一家准備吃飯和住宿的地方,又向惠征夫婦稟告了蘭兒丟失的情況和求夏雨軒幫助尋找的情況。 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能說什麼呢?到了這個地步,任何安慰的話都是多餘的。 更何況蘭兒畢竟是甘戎丟失的,他得負責任,天大的責任他都得承擔下來。 惠征倒還沉得住氣,惠征的夫人可丟了魂似的大哭大嚎起來。 哭得人膽戰心驚,心煩意亂。 蘭兒還有一個妹妹,不到一周歲,聽著母親的哭叫,也嚇得哇哇哭了起來。 孫嬤嬤一邊勸著蘭兒的母親,一邊從她的懷裏把孩子接過來,抱著哄勸著。 惠征火了,沖著老婆叫喊起來:「你嚎什麼嚎,咱是來找孩子的,不是讓你來號喪的。 你哭你號,能把蘭兒號回來嗎?」 蘭兒的母親根本就聽不進惠征的責罵,發了瘋似的哭天搶地:「蘭兒呀,蘭兒呀,你在哪兒呀……你快回來呀,你要是不回來,媽也不活了,老天爺呀,你可憐可憐蘭兒吧,讓蘭兒快點兒回來吧……」 自從向父親稟報了蘭兒丟失的消息以後,甘戎就躲在屋子裏一直沒出來,連蘭兒的父母來了她也沒見。 她覺得把蘭兒弄丟了,再也沒臉去見蘭兒的父母了。 她呆呆地坐在炕沿上,不吃不喝也不動,甚至連口大氣都不出。 這可急壞了鐵麟和孫嬤嬤,鐵麟不好放下惠征夫婦去勸自己的女兒,只好悄悄地沖孫嬤嬤朝屋裏努了努嘴。 孫嬤嬤立刻明白了,她心裏也像是被滾油煎炸著似的,既怕急壞惠征夫婦,又怕愁壞鐵麟,還怕甘戎出個什麼三長兩短。 她把孩子交給惠征夫婦帶來的奶媽,就急忙進屋去看望甘戎。 孫嬤嬤端著一碗煮好的面條,遞到甘戎面前,輕言細語地勸慰著:「戎兒,聽奶奶的話,快吃一點兒吧。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這怎麼行呢?你要是再急出個好歹來,我跟你爸爸可就都活不下去了。 」 第1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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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運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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