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藍呢大轎上出來的是通州知州韓克鏞,剛才他正在轎中得意洋洋地朝左右窺視,突然轎子停了下來,抬頭一看,見轎前橫擋著一個人,他認出了是戶部侍郎鐵麟,朝廷的二品大員,新任倉場總督。 又見衙役揮鞭要朝他抽去,立刻驚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衙役要是打了總督大人,那還了得?他顧不上多想,急忙下轎,打響馬蹄袖,撩起長袍跪下請罪:「通州知州韓克鏞拜見總督大人。 」 鐵麟昂著頭站在路中央,看也不看韓克鏞一眼,冷冷地問:「貴州如此興師動眾,是通州地面上發生了什麼敵情匪案嗎?」 韓克鏞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回總督大人,卑職只是例行查夜,不知大人微服私訪,望大人恕罪。 」 鐵麟說:「貴州例行查夜,何罪之有。 倒是你們如此喝天喊地,就是有什麼盜賊也早已退避三舍了。 」 韓克鏞誠惶誠恐地說:「大人教訓得極是,卑職馬上喝退左右,也學著大人微服夜查。 」 鐵麟聽韓克鏞一說,靈感一閃,立刻生出一條妙計,便說:「好啊,貴州既然想微服夜查,本官倒極想跟貴州一起走走,入鄉問俗。 」 韓克鏞說要微服夜查,不過是想把鐵麟應付過去,沒想到鐵麟卻認真起來。 沒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說:「卑職能跟隨大人微服夜查,正好聆聽教誨,只是大人太辛勞了。 」 鐵麟高興起來:「好了,那就快脫掉你這身官服吧。 」 鐵麟拉著韓克鏞,在運河兩壩碼頭上轉悠了有一個時辰。 論年紀,韓克鏞恐怕比鐵麟還要大上幾歲,又每天鯨吞海飲,養得肥頭大耳,肚鼓腰圓。 他隨著鐵麟大步流星地走了兩圈,早已累得氣喘籲籲、臭汗精濕了。 鐵麟也出來了一天,一天來食欲不振,心境委頓,這會兒拉著韓克鏞遛了遛餿腿,反倒精神了,肚子也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他向韓克鏞提議說:「咱找個小酒館喝兩杯怎麼樣?我請客。 」 韓克鏞一聽,高興得差點兒叫起來:「哎呀,哪能讓大人您破費呢,怎麼也得讓卑職盡一點兒地主之誼呀。 」 鐵麟跟他也不計較,朝前後看了看,便拉著他進了一家叫做逍遙居的小飯館。 大概是太晚了的緣故,小飯館裏已經沒有客人了。 一個年輕的夥計正在收拾桌凳,准備上板打烊了。 見有客人進來,小夥計忙放下笤帚過來招呼:「二位請坐,想用點兒什麼?」 鐵麟揀一張幹淨一點兒的桌子坐下來,又示意讓韓克鏞坐下。 韓克鏞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地坐在鐵麟的對面。 鐵麟對小夥計說:「還沒封火吧?隨便給我們炒兩個熱菜,燙一壺酒。 」 小夥計忙說:「剛好,火還沒有封,您稍候,馬上就來。 」 果然,小夥計去了一會兒,就端上來兩個熱菜:一盤滑溜肉片,一盤溜肝尖,還有一壺燙好了的老白幹燒酒。 韓克鏞慌忙站起身來,為鐵麟斟上酒。 鐵麟這會兒的興致蠻高,對小夥計說:「你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了吧‧來,陪我們喝兩杯,隨便說說話。 」 小夥計果然是個隨和人,立刻接過韓克鏞的酒壺,一邊張羅著斟酒,一邊打橫坐了下來。 鐵麟心境好,話便多起來,問小夥計:「你們這家飯店位置不錯,生意還好吧?」 小夥計說:「生意還可以,就是賺不到錢。 」 鐵麟奇怪了:「生意好為什麼賺不到錢呢?」 小夥計說:「哎,別提了。 層層扒皮,層層拔毛,賺三個,交兩個,剩下一個也攥不住,刀子對著,拳頭舉著,只要保命,就得舍錢。 」 鐵麟問:「你說的都是誰呀?誰這麼厲害呀?」 小夥計說:「誰?誰的來頭都不小,誰都惹不起。 您知道咱通州老百姓的頭上有幾層天?」 鐵麟說:「不知道,說說看。 」 小夥計扳著指頭說:「一朝廷,二漕運,三直隸,四順天,五東路,六知州,七青幫,八魔頭,九盜賊。 您聽聽,九層天壓在頭頂上,您說老百姓還喘得上氣來嗎?」 鐵麟說:「你說的這九層天我還不大明白,前面那六個好懂,這七青幫,八魔頭,九盜賊是怎麼回事呀?」 小夥計說:「青幫您不知道嗎?」 鐵麟說:「知道是知道,難道他們也欺負通州的百姓嗎?」 小夥計說:「怎麼不欺負?老百姓就是塊肉,誰都想撕一塊,誰都想啃一口。 除了官廳,最厲害的就是青幫了。 對了,您二位是幹什麼的?可千萬別招惹他們。 」 鐵麟說:「正要向你請教呢。 我們是外地人,到這兒來討債。 欠我們錢的人不僅不還債,還想抵賴。 我們想到知州衙門去告他們,你看該怎麼辦?」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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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運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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