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系:你的童年,它們在你的牧場裏。 中系並沒有開玩笑,她有效地利用那段沉默的時間,尋找到了阿瑟童年的去處,用一種奇妙的邏輯。 邏輯如下: 她認為,人腦的記憶區域就像一個無邊的大牧場,而記憶就是牧場裏面的羊群@ ,每一個記憶都應該有它專屬的代號,就好像每一只羊都應該有著它專屬的名字一樣。 阿瑟起初並不認同這種邏輯,他始終對自己的記憶力持有懷疑的態度。 但中系卻把這種「對自身的懷疑」看成是對她剛剛提出的新觀點的抨擊,所以,她無法妥協,且勇於捍衛。 中系:你能夠記下「弗拉斯托迪」那麼個地方…… 阿瑟打斷她:是弗拉迪沃斯托克,七個字。 中系迫不及待:OK,管它是什麼,你記得那麼一個複雜的鬼地方,這足以證明你的記憶力很健康,你甚至記得住一切,不是麼? 牧場(3) 阿瑟:讓我想想,霍塞·阿卡迪奧·布恩地亞和同族的妹妹烏蘇拉生下了奧良雷諾·布恩地亞少校和跟隨吉普賽人出走的霍塞·阿卡迪奧,而另一個霍塞·阿卡迪奧是霍塞·阿卡迪奧的孩子,為了混淆簡稱為阿卡迪奧,他又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奧良雷諾第二和霍塞·阿卡迪奧第二,最後的烏蘇拉和最後的奧良雷諾終於生下了怪胎,結束了百年的孤獨。 中系聽得有些糊塗,阿瑟並沒有看她的臉,只顧著盤點他所記得的事物,語速越來越快,他毫不間斷地說出了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那些不停顛倒姓與名,而又被重組成新名字的@ 南美洲家族譜各種複雜的地名,以及環繞在北歐附近各種小島的名稱,歸屬於某個特定地區的滅絕物種…… 中系由咄咄相逼到放棄發言權,托起腮笑眯眯地聆聽,盡管眼前這個男人總處於沉默不語和滔滔不絕兩種極端狀態,但這令中系莫名地感到享受,她覺得他像個高智商的嬰兒。 直到阿瑟在痛快的表達中,恍然停頓,最終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力是超群的,中系獎賞給他一塊提子味道的軟曲奇餅,而後,兩個人對著曲奇餅靜默地笑了起來。 中系:阿瑟,你的牧場裏一定有很多的羊群,只是你沒有為每一只羊取好名字。 ——就是這句話,它不僅僅是阿瑟想要探尋的答案,也是來自於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最合理的安慰。 那一刻,阿瑟的恐慌再度蔓延,竟然達到了某種他自身無法逾越的高度。 而伴隨著那句微溫的話語的出現,那個平淡而美好午後會面也走到了尾聲。 沒有等到黃昏,阿瑟便跨上他的腳踏車,帶著複雜的滋味,奔馳而去。 中系獨自回到了住處,帶著奇妙的滿足感。 盡管當日下午,阿瑟沒有在方塊裏畫出任何事物,中系沒有再見到彩虹,那個午後也帶著它奇異的味道悄然逝去,但那卻是中系和阿瑟兩個人朦朧友情的開始。 從那以後,不時地,阿瑟總會想起中系,而想到中系,腦海中就會出現那張皺巴巴的紙以及那個不規則方塊。 而後的某一天,某一個午後,阿瑟專心致志地做著木工活的一刻,忽然想到了一條走廊。 那是通往阿瑟童年的家,堆滿舊貨的一條走廊,顆粒粗糙的深灰色水泥地,有兩處地方因為年久產生裂縫而被重新抹上水泥,其中一處印著幾個不完整的鞋印。 在走廊的盡頭處,懸掛著一面菱形鏡子,鏡子下面一個印著牡丹花的洗臉盆,擺在生鏽的鐵架子上,邊上有一扇漆綠色的鐵門,門角處有孩子們玩耍時留下的劃痕。 整個圖像極為普通、幹淨,四周甚至沒有紙屑和灰塵。 這條走廊出現後,阿瑟大腦呈現出一片黑暗狀態,他再也找尋不到任何其他的事物,只有走廊和黑暗迅速交替的影像。 而那條走廊,便成為我們另一位主人公,那位剃著球頭、腮間總是留著刮不淨胡楂,左眼有遠視毛病,身著黑灰色背心、褪色牛仔褲的年輕男人——阿瑟,關於童年僅有的記憶。 閣子樓,或者黃色巡洋艦(1) 故事發生在一棟三層獨樓裏,中系稱其為閣子樓,阿瑟稱其為潢色巡洋艦。 閣子樓是中系的居所,由其祖母傳下來的。 樓的主體呈淡潢色,房頂沒有修葺,保留著40平米的大天台。 因身處城市的高壓電區,獨樓的第三層只有不足1.8米的高度,構造和比例很像南方的水鄉邊的木架閣樓,身高超標的人無法挺直脊柱行走。 整個樓坐落在城郊無名的別墅區域裏,挺立至今20多年,是整座城市裏第一片失敗的試驗型別墅區,保留著中國式「居民樓」的建築風格,但卻有著現代別墅沒有的樓距,陽光可以從四面八方射入烘烤房間。 那一整片區域被一排雕花柵欄圍起,一扇大鐵門立在正中央,鐵門前面大概1000米的@ 距離,有一條蛇形的林蔭路,是從B城通往L城的山間野路,大約60公裏長,別墅區就處在林蔭路中間地帶的山間。 整座山都歸別墅地產所有,路的對面就是另一座山的山腳,鱗次櫛比地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養老院,其中也夾雜著幾間療養院,這裏是一座城市和另一座城市的邊界。 上世紀90年代末期,中系和祖母賣掉了L市裏三套房子,拿著一大筆錢離開了老家,用最低的價格全款購買了這棟坐落在B城的極為偏遠的潢色別墅,當時祖母像中了邪一樣,在70歲的高齡下,懷著年輕人一般的熱情購買房產,裝潢並添置了略顯廉價的古典家具,每間隔一天就會用掃把清理一次灰塵,那股子勁頭就好像在為自己准備一個嶄新的開端,或者,懷著隨時可迎接客人的希望。 而後,在入住三年後,這位方才燃起生命火花的老人在一個平淡的午後,坐在天台棕色的皮質沙發上吸著煙、看風景的時候,因為心肌梗塞,沒有任何預兆和痛苦甚至遺言,便含笑離世了。 那以後,中系總喜歡坐在棕色皮質沙發上向祖母當年最後看到的風景處眺望,蛇形的公路,稀稀落落低矮的房屋,還有幾片路過的雲團和不知歸屬的鳥,她並不知道祖母看見了什麼,也無從猜測,但她始終記得祖母別時的笑容,像是一種得到了什麼的笑容,或者,是藏著一個秘密的孩童般的笑容。 總有那麼一些人會把秘密留存到死,閣子樓和它周圍的風景就這樣被完好地傳承給了中系。 祖母去世後,中系一個人居住在這裏,每個星期六,路對面養老院工作的一對夫妻會來打掃一次房子。 就在祖母去世的第二年,中系考取了B城郊外的一所私立大學,離閣子樓不算太遠,拿到通知書後,她看了看手中的入學須知,又看了看古色古香的閣子樓,毅然地做下了一個決定,她要改造這裏。 閣子樓,或者黃色巡洋艦(2) 大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中系變賣了一些偏屋的家具,重置了頂樓,在完好地保留祖母房間的前提下,將整棟房子改造成了五個浮華的隔間,這些房間雖然看起來浮華,有點洛可可時代的亮麗感,但實際上用料都很便宜,牆壁和門的邊緣鑲嵌的都是塑料紅寶石,以及從花鳥魚市場搞來的假珍珠,牆壁上的印花是用磨砂紙和彩色鉛筆打出來的。 隔間弄好後,中系拿著閣子樓的宣傳照片先後招來了五名租客,每個人每月需花費1000元人民幣租下洛可可獨間,中系只管收租,偶爾也會去私立大學裏晃一晃,只為混下她的畢業證。 在當時的經濟環境下,一個月1000元的租金已經可以購買相當豐盛的物品了,只有不到19歲的中系是如何做到這些的呢? 她雖然不是什麼經商高手,但是,卻是個懂得打小算盤謀生的人,她打著後山的招牌在各種人流混雜的地方貼上誘人的小廣告,逢人便花言巧語地推薦:嘿,那邊整座山都是我們的,就像自家的庭院,只要你爬到後山的山頂,那邊就站著一個丹頂鶴!難道你不想同丹頂鶴成為朋友麼?難道你不想拿著橙潢色的小金魚近距離接觸丹頂鶴麼?來吧,朋友! 來吧,朋友!多麼熱情的召喚!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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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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