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母親在父親如雷的鼾聲中悄悄拿走了家裏可憐的一點積蓄,幾個小時後,她提了兩個小豬仔回來了,一手一個。 小豬仔哼哼嘰嘰地,四下撲騰,稀稀的豬屎沾了母親兩腿。 母親小心地把豬仔放進豬圈,愣愣地望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屋叫父親起床。 父親賭起氣來,誰都沒辦法。 他會躺在床上誰幾天,鼾聲如雷,飯端到床頭,坐起來吃了接著睡。 不論是農閑還是農忙,為了賭氣,他一個勁兒的睡,睡個飽。 農忙時,焦黃的麥子急待人收,母親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忙不過來,趕早貪黑,麥子爛在了地裏,該下力的人還在忙著睡覺。 因為他的倔強,別人都說他是硬著脖子活人的。 知情的人,像我們家的人,都心知肚明——父親的脖子從來硬不起來,除了欺負母親的時候。 父親沒文化,又沒見過世面,平生到過的最遠的地方是母親的老家——一個貧窮的小山溝。 那個地方給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面條論兩賣,一塊錢一兩,麻而辣,吃不了。 每天,他要想到的,所想到的,即將想到的,是怎樣種好莊稼,不受人笑話;怎樣賺倆小錢,買柴米油鹽。 也就是說,父親想的、做的都是眼前的看得到的事情,相反,母親想的、做的都是將來的看不到的事情——他們的配合應該很完美,盡管角色顛倒了。 其實不然。 父親對母親的幹擾太多。 太過分了。 「該起床了。 跟你商量點事。 」母親坐在床邊,對躺著的父親說。 「滾!」父親悶悶地罵一句。 一直賴在床上的人其實睡不著。 母親沒「滾」。 盡管父親打她、罵她,她卻從來沒怕過父親,在她心裏,父親只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畜生。 只要父親不整死她,她就有足夠的勇氣鄙視他、詛咒他。 她知道,父親不是有種的人,不會殺人。 母親心狠,詛咒起人來直往死裏去,只是對父親。 但是,在生活上,母親從未虧待過父親,每天弄雞蛋給父親吃,煮、打、煎、炒,不斷變花樣,自己都舍不得吃。 一邊罵一邊心裏想著他。 這是怎樣一種矛盾的心理?父親一生不吃肉,只吃蛋,從沒厭過。 問他為什麼不吃肉,是不是小時候吃多了,厭了。 他卻說從來不喜歡吃。 我真的不相信,又找不到理由。 「我買了兩只豬娃子,想試驗一下。 」母親說。 「想上天就上吧,別用老子的錢就行。 」父親接上了話。 「錢我會還你。 五個月後賣了豬就還。 」說完,母親站起來出去了。 就這樣,兩只豬仔平安無事了。 這是母親成功的開端,陰差陽錯地錯過了父親。 不敢想象,如果這次父親像往常一樣鬧騰,將豬仔摔斷了腿或提出去賣掉,母親從此會是什麼樣子。 一起可能是上天的安排吧。 母親下定決心要做一番事了。 她一遍遍翻那三本書——養豬的知識手冊,又從函授站買了幾箱添加劑,自己拿秤秤了配料,一兩不許多,一兩不許少。 父親對此不管不問,她就自己幹——她從未指望過父親什麼。 豬仔一天吃幾頓,長到多少斤要吃多少飼料,她都熟記於心,每次的豬食都是她親自配了、拌了,提個桶去喂。 現在,母親整天嘮叨胳膊疼,就是當年提豬食提的,一桶重三十幾斤,一天提五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怎不累出毛病? 母親總是對著豬說話,跟豬說話。 那些豬也很爭氣,長得很快,很少生病。 每次豬生病,母親總自己買了藥,又親自給豬打針。 家裏有幾副大小不一的針管,都是給豬打針用的。 打針時,母親事先要細細煮了針管、針頭,打完,再煮一次,避免感染。 後來母親名氣越來越大了,方圓幾十裏的百姓,遇到豬生病,都要來找母親。 母親很樂意地去了,分文不取,有時還貼上藥錢。 所以,每次我看到家裏那些古董一樣的針管,心裏就有種很複雜的感情——它們帶來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4 五個月後,那兩頭豬果然長成了。 母親非常高興,叫來了買豬的人,過了秤,付了錢,拉走了。 一陣手忙腳亂後,母親心裏塌實了。 一遝嶄新的鈔票握在手裏,沾了唾液,一遍遍數來數去,母親嘴角露出了少有的微笑。 買豬的走後,父親走上前,說:「讓我數數。 」 「輪不到你。 」母親說著,把錢交給了父親。 父親開心的時候笑起來樣子很傻,因為從小很少開心地笑過。 母親說,當時你爸拿著一千塊錢手都在抖。 可以想象,父親是多麼激動不安。 此前,他從未見過這麼多錢,一旦這一天來了,他真的是招架不住。 「這麼多錢咋辦呢?放哪兒?別讓人家偷走啦。 咱家也沒地方藏……」 「活脫脫一傻子!你就不知道存銀行啊!」 「咋往銀行存?」 「這個你別管,我來!」 「你***別逞能,錢丟了才跟你算帳!」 第1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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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位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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