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川亂步短篇集》 - P6

 江戶川亂步短篇集

 江戶川亂步 作品,第6頁 / 共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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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如此,事件已過去一個月,預審仍無結果。審判員開始有些著急。恰在此時,負責老嫗所在地治安的警察署長給審判員帶來一個有價值的報告。據報告,事件當日,一個裝有五千二百一十日元的票夾在離老嫗家不遠的XX阿被拾到,送交人是嫌疑犯齋藤的密友露屋清一郎。由於工作人員的疏忽,一直沒有引起注意。如此巨款,時間已過去一個月,尚無失主前來認領,這其中意味著什麼?

困惑不安的笠森審判員得到這個報告,恰如看到一線光明。他立即辦理傳喚露屋清一郎的手續。可是,儘管審判員精神十足,卻未得到任何結果。在事件調查的當日為什麼沒有陳述拾到巨款的事實?對此露屋回答,我沒有想到這與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答辯理由充分。在齋藤的纏腰布里已經發現老嫗之財產,誰會想到除此以外的現金,特別是丟在大街上的現金是老嫗財產的一部分呢?

難道這是偶然?事件當日,在離現場不遠的地方,並且是第一嫌疑犯的密友(根據齋藤的陳述,露屋知道藏錢的花盆)拾到大筆現金,這能是偶然嗎?審判員為此苦思冥。想。最使判官遺憾的是,老嫗沒有將紙幣連號存放。如果有了這一點,就可以立刻判明這些可疑的錢是否與本案有關。哪怕是件極小的事,只要能抓到一件確鑿的線索也行。審判員傾注全部心力思考,對現場調查報告又反覆檢查數次,徹底調查了老嫗的親戚關係,然而,什麼也沒得到。如此又白白過去了半個月。

只有一種可能,審判員推想,露屋偷出老嫗存錢的一半,反把剩下的放回原處,將偷來的錢放入票夾,作出在大街拾到的假象。但能有這種蠢事嗎?票夾做過調查,並無任何線索,而且,惠屋相當鎮靜地陳述,他當時散步,沿途經過老嫗家門前。罪犯能說出這樣大膽的話嗎?最重要的,是兇器去向不明。對露屋宿舍搜查的結果,什麼也沒找到。提到兇器,齋藤不是同樣也可以幹得出來嗎?那麼,究竟懷疑哪一個呢?現在沒有任何確鑿證據。如署長所說,若懷疑齋藤,那就像是齋藤。但若懷疑露屋,也不是沒有可懷疑之處啊。惟一可以確定的,這一個半月偵查的結果表明,除他二人以外,沒有別的嫌疑者存在。攪盡腦汁的笠森審判員覺得,該是進一步深入的時候了。他決定對兩位嫌疑者,施行過去每每成功的心理測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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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過兩三天後,露屋清一郎再次受到傳訊。第一次受傳訊時,他已經知道這次傳訊他的預審審判員是有名的業餘心理學家笠森先生,因此,心中不由得十分驚慌。他對心理測驗這玩藝兒一無所知。於是,他翻遍各種書籍,將有關知識爛熟於心,以備將來之用。

這個重大打擊,使偽裝無事繼續上學的他失去了往日的鎮靜。他聲稱有病,蟄居於寄宿的公寓內,整日思考如何闖過這個難關。其仔細認真的程度,不亞於實施殺人計劃之前,或者更甚。

笠森審判員究竟要做什麼心理測驗呢?無法預知。惠屋針對自己所能知道的心理測驗方法逐個思考對策,可是心理測驗本來就是為暴露陳述的虛偽而產生的,所以對心理測驗再進行撒謊,理論上似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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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露屋的看法,心理測驗根據其性質可分為兩大類。一種是依靠純生理反應,一種是通過問話來行。前者是,測驗者提出有關犯罪的各種問題,用適當的儀器測試,記錄被測驗者身體上發生的細微反應,以此得到普通訊問所無法知道的真實。人縱然可以在語言上、面部表情上撒謊,但卻不能掩蓋神經的興奮,它會通過肉體上細微的徵候表現出來。根據這一理論,其方法有,藉助自動描記法的力量,發現手的細微動作,依靠某種手段測定眼球震動方式,用呼吸描記法測試呼吸的深淺緩急,用脈搏描記法計算脈搏的高低快慢,用血壓描記法計算四肢血液流量,用電錶測試手心細微的汗跡,輕擊膝關節觀察肌肉收縮程度,及其它類似的各種方法。

假如突然被提問「是你殺死老太婆的吧?」他自信自己能夠鎮靜地反問「你這樣說有什麼證據呢?」但是,那時血壓會不會自然地升高,呼吸會不會加快呢?這絕對防止不了嗎?他在心中做出各種假定和實驗。但奇怪的是,自己向自己提出的問題,無論怎樣緊急和突然,都不能引起肉體上的變化。雖然沒有測試工具,不能說出確切的情況,但既然感覺不到神經的興奮,其結果自然產生不了肉體上的變化是確定無疑的。

在進行各種實驗和推測之中,露屋突然產生一個想法,反覆練習能不能影響心理測驗的效果?換句話說,對同一提問,第二次比第一次,第三次比第二次,神經的反應會不會依次減弱?也就是說習以為常呢?很有可能!自己對自己的訊問沒有反應,與此是同樣的道理,因為在發出訊問之前,心裡早有預知了。

於是,他翻遍《辭林》幾萬個單詞,把有可能被用於訊問的詞句一字不漏地摘錄下來,用一周時間對此進行神經「練習。

然後是語言測驗,這也沒什麼可怕,毋寧說僅僅是語言遊戲,容易敷衍。這種測驗有各種方法,但最常用的聯想診斷,這與精神分析學家看病人時使用的是同一種把戲。將「拉窗」、「桌子」、「墨水」、「筆」等毫無意義的幾個字依次讀出,讓被測驗者儘可能不加思索地講出由這些單詞所聯想到的語言,如由「拉窗」可以聯想到「窗戶」、「門檻」。「紙」、「門」等等,什麼都行,總之要使他說出及時突然想到的語言。在這些無意義的單詞中,不知不覺地混入「刀子」、「血」、「錢」、「錢包」等與犯罪有關的單詞,以觀察做測驗者對此產生的聯想。

以殺害老嫗事件為例,智力淺弱者對「花盆」一詞也許會無意中回答「錢」。因為從花盆盆底偷「錢」給他的印象最深。這樣就等於他供認了自己的罪狀。但是,智力稍深的人,即使腦中浮現出「錢」字,他也會控制住自己,作出諸如「陶器」之類的回答。

對付這種偽裝有兩種方法:一種是,一輪單調測驗后,稍隔一段時間再重複一次。自然作出的回答則前後很少有差異。故意做出的回答則十有八九后次與前一次不同。如「花盆」一詞,第一次答「陶瓷器」,第二次可能會答「土」。

另一種方法是,用一種儀器精確地記錄從發問到回答所用的時間,根據時間的快慢,如儘管對「拉窗」回答「門」的時間為一秒,而對「花盆」回答「陶瓷器」的時間卻是三秒,這是因為腦中最先出現的對「花盆」的聯想之抑制佔用了時間,被測驗者則成為可疑。時間的延遲不僅出現在這一單詞上,而且會影響以後的無意義單詞的反應速度。

另外,還可以將犯罪當時的情況詳細說給被測驗者聽,讓他背誦。真正的罪犯,背誦時會在細微之處不自覺地順嘴說出與聽說內容相悖的真實情況。

對於這種測驗,當然需要採取與上一種測驗相同的「練習」,但更要緊的是,用露屋的話說,就是要單純,不玩弄無聊的技巧。對「花盆」,索性坦然地回答「錢」、「松樹」更為安全。因為對露屋來說,即使他不是罪犯,也會自然根據審判員的調查和其它途徑,在某種程度上知道犯罪事實,而且花盆底部藏錢這一事實最近必然會給自己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作這樣的聯想不是極其自然嗎?另外,在讓他背誦現場實況時,使用這個手段也相當安全。問題在於需要時間,這仍然需要「練習」。花盆出現時要能毫不猶豫地回答出「錢」、「松樹」,事先需要完成此類練習。這種「練習」又使他花費數日時間。至此,準備完全就緒。

露屋算定另有一事對他有利。即便接觸到未預料到的訊問,或者進一步說,對預料到的訊問作出了不利的反應,那也沒有什麼可怕。因為被測驗的不止我一人。那個神經過敏的齋藤勇,心裡也沒做過虧心事,面對各種訊問,他能平心靜氣嗎?恐怕至少要做出與我相似的反應吧。

隨著思考的推進,露屋漸漸安下心來,不由得直想哼支歌曲,他現在反而急著等待笠森審判員的傳訊了。5

笠森審判員怎樣進行心理測驗,神經質的齋藤對此作出什麼樣的反應,惠屋又是怎樣鎮靜地對付測驗,在此不多贅述,讓我們直接進入結果。

心理測驗后的第二天,笠森審判員在自家書齋里,審視測驗結果的文件,歪著頭苦想,忽然傳進明智小五郎的名片。

讀過《D被殺人案》的讀者,多少知道這位明智小五郎。從那以後,在一系列的疑難犯罪案中,他表現出非凡的才能,博得專家及一般民眾的一致讚賞。由於案件關係,他與笠森的關係也較親密。

隨著女傭的引導,小五郎微笑的面孔出現在審判員的書齋里。本故事發生在《D坡殺人案》后數年,他已不是從前那個書生像了。

「嘿,這次真讓我為難啊。」

審判員轉向來客,神情憂鬱。

「是那件殺害老嫗案嗎?怎麼樣,心理測驗結果?」

小五郎邊瞅著審判員的桌上邊說。案發以來他時常與笠森審判員會面,詳細詢問案情。

「結果是清楚的,不過,」審判員說,「無論如何不能令我滿意。昨天進行了脈搏試驗和聯想診斷,露屋幾乎沒什麼反應。當然脈搏有許多可疑之處,但與齋藤相比,少得幾乎不算回事。

聯想試驗中也是如此,看看對『花盆』刺激語的反應時間就清楚了,露屋的回答比其它無意義的詞還快,齋藤呢?竟用了6秒鐘。」

「唉,這還不非常明了嗎?」審判員邊等待著小五郎看完記錄,邊說:「從這張表可以看出,齋藤玩了許多花招。最明顯的是反應時間遲緩,不僅是關鍵的單詞,而且對緊接在其後的第二個詞也有影響。還有,對『錢』答『鐵』,對『盜』答『馬』,聯想非常勉強。對『花盆』的聯想時間最長,大概是為了區別『錢』和『松』兩個聯想而佔用了時間,相反,露屋非常自然。『花盆』對『松』、『油紙』對『藏』,『犯罪』對『殺人』,假如露屋是罪犯,他就必須儘力掩藏聯想,而他卻心平氣和地在短時間內答出。如果他是殺人犯,而又做出這種反應,那他必定是相當的低能兒。可是,實際上他是x大學的學生,並且相當有才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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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能這樣解釋。」

小五郎若有所思地說。但審判員絲毫沒有注意到小五郎這有意味的表情,他繼續說:

「由此看來,露屋已無懷疑之處,但我還是不能確信齋藤是罪犯,雖然測驗結果清楚無誤。即使預審判他有罪,這也並不是最後的判決,以後可以推翻,預審可以到此為止。但你知道,我是不服輸的,公審時,我的觀點如果被徹底推翻,我會發火的。所以,我有些困惑啊。」

「這實在太有趣了。」小五郎手持記錄開始談到,「看來露屋和齋藤都很愛看書學習啊,兩人對書一詞都回答《丸善》。更有意思的是,露屋的回答總是物質的,理智的,齋藤則完全是溫和的,抒情的,如『女人』、『服裝』、『花』、『偶人』、『風景』、『妹妹』之類的回答,總讓人感到他是個生性懦弱多愁善感的男人。另外,齋藤一定有病在身,你看看,對『討厭』答『病』、對『病』答『肺病』,這說明他一直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得了肺病。」

「這也是一種看法,聯想診斷這玩藝兒,只要去想,就會得出各種有趣的判斷。」

「可是,」小五郎調整了一下語調說,「你在說心理測驗的弱點。戴-基洛思曾經批評心理測驗的倡導者明斯達貝希說,雖然這種方法是為代替拷問而想出來的,但其結果仍然與拷問相同,陷無罪者為有罪,逸有罪者於法外。明斯達貝希似乎在哪本書上寫過,心理測驗真正的效能,僅在於發現嫌疑者對某場所某個事物是否有記性,把它用於其它場合就有些危險,對你談這個也許是班門弄斧,但我覺得這是十分重要的,你說呢?」

「如果考慮壞的情況,也許是這樣。當然這理論我也知道。」

審判員有些神色不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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