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手指》 - P8

 紅手指

 東野圭吾 作品,第8頁 / 共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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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加賀問道。「我兒子也說對這個女孩沒印象。」「是嗎,那能不能告訴我們您家人昨天各自回到家裡的時間?」「我是七點半左右到家的。」「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您的公司在什麼地方?」昭夫告訴對方自己的公司在茅場町,下班時間是五點半,而他昨天一直在公司待到了六點半。「當時就您一個人嗎?」「工作是我獨自進行的,不過還有其他一些員工也留下來了。」「他們和您是在同一個部門嗎?」「有我科里的同事,也有一些其他部門的人,因為我們共用一個樓層。」「是這樣啊,不好意思,能不能把他們的姓名和部門都告訴我們?」加賀仍然是擺出一副懇求對方的姿態。「我並沒有撒謊。」「不不,」加賀連忙擺了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是警方辦案的手續。我們先要向本人了解情況,再從其他方面予以證實,然後我們的工作才算完成。哎呀,您大可把這當作是不近人情的公事公辦。」昭夫嘆了口氣。

「你們可以去證實,當時我們旁邊另一個部門的山本也在場,還有我們課的兩三個人。」昭夫向警方提供了他們的姓名和部門。此時他確信警方正在調查前原家家庭成員的不在現場證明,可能草坪真的成為了關鍵線索。昭夫的不在現場證明應該能得到證實,然而這對前原家並無任何助益,只能令嫌疑人的範圍更加縮小而已。他們的調查今後會變得更為犀利,臨時編造的謊言根本不可能矇混過關。如果他們動真格地進行訊問,直巳一定會輕易坦白自己的罪行。「那您太太呢?」加賀的問題還在繼續。「她出去打零工了,說是六點左右回來的,她打工的地方是——」加賀記下昭夫的話后,以一種順帶一提的口吻問道:「您兒子呢?」終於到這一刻了,昭夫收緊了腹部的肌肉。

「他離開學校后,在外面到處閑逛,到家時我想已經八點多了吧。」「八點多?初中生這麼晚回家?」「是啊,真不像話,我會好好教訓他的。」「他是一個人在外面嗎?」「好像是的,他不會具體說,不過反正也就是去遊戲機房之類的地方。」加賀表情疑惑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記錄,抬起頭時臉上又堆滿了笑。「那麼您家那位老太太呢?」「老太太她,」昭夫說,「昨天似乎感冒了,一直睡著,而且你也知道她的情況,就算有人擅自闖進了我家院子,她也做不了什麼。」「感冒……可今天我沒看出來她有什麼不舒服呢。」「前天晚上燒得還挺厲害的。」「是這樣啊。」「請問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不,就這些了,這麼晚還打擾您真不好意思。」確認兩名警察已消失於視線之外后,昭夫關上了門。

他回到飯廳時發現八重子正在打電話,她捂住聽筒對昭夫說:「是春美打來的。」「什麼事?」「她說有事要問我們……」昭夫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接了電話:「是我。」「啊,我是春美。」「怎麼了?」「剛才有警察來找我,問了些有關媽媽的事。」這使他一驚,警方終於連春美都找了。「媽媽的事?」「確切地說,是關於我從昨天到今天都沒去你那邊的事。他們問我原因,我的回答是哥哥說用不著我去,這樣講沒問題吧?」「嗯,你就這麼回答也沒關係。」「他們的解釋是我總把車停在外面,所以為了調查可疑車輛才來找我什麼的。」「他們也來我家好幾回了,看來整個街區都在調查範圍之內。」「是嗎?感覺真煩人。對了,媽媽她怎麼樣?剛才我買的三明治你交給她了吧?」「她挺好,你放心。」「好吧。」掛斷電話后,昭夫重重地垂下了頭。「他爸……」八重子上來搭話道。「沒別的辦法了,」他說,「下決心吧。」


第十九章


松宮和加賀一起離開警署時,已經快夜裡十一點了。他原計劃在署里過夜,可小林說今天還不需要工作到這種程度。一開始就太疲勞是打不了持久戰的,這是主任的建議。「恭哥你接下來幹什麼?」松宮問。「直接回家,也要為明天做些準備,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不,我是想問……你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也就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你想去哪兒?」松宮猶豫了片刻,答道:「去上野。」加賀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免了吧。」「你怎麼能說免了呢……」「明天可別遲到,會成為關鍵的一天的。」松宮望著轉身離去的加賀,無奈地搖了搖頭。

關於前原家的情況,他們回到署里就對小林和石垣講了。「又是個一如既往的大膽推理呢,加賀君。」這是石垣最初的感想。雖然是松宮作的彙報,不過上司們顯然已經明白是誰盯上前原家的。「不過還不夠有力。」石垣接著說道。「這些想法個個都很有意思,將屍體直接裝進紙板箱是由於兇手沒有用汽車,這觀點確實令人感興趣。但是從整體上考慮的話又如何呢?這樣一來對民宅的搜查就會變得困難了。」「尤其是,」股長補充說。「如果兇手不能用車,那麼將產生一個很大的疑問。」「我明白。」作出回答的是加賀。「您是想說兇手是怎樣把被害人帶回家的吧?」「沒錯,這類犯罪案件中,開車強行綁架受害人的例子佔壓倒性多數。罪犯即使一開始通過花言巧語蒙蔽受害人並與其共同步行一段距離,可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會用汽車來帶走受害人。如果不想讓受害人逃脫,這是理所當然的做法。自然,也有一些案例中罪犯沒有用車,這種情況下屍體所在的現場往往就是第一現場。因為那些地方本來就是人煙稀少的場所,所以也沒必要特意將屍體運到別處遺棄。而你們的推理是兇手沒有用車,而是將受害人引誘到自己的家中或是老巢里,然後在那裡將其殺害。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受害人事前告訴了她的父母,那麼兇手就會很快被捕。」

石垣的分析確實既冷靜又有理論依據,不過加賀對此也有自己的想法。這想法建立在受害人和兇手原本就相識的基礎上。「我比較在意的是,受害人先回到家中,在沒徵得母親同意的情況下又再度出門這一點。根據到目前為止的調查,她外出的目的還不能確定,但我們不妨假設她是要去見兇手。如果是這樣,那她也就不會對和兇手一起回其住處產生過多的抵觸情緒,而兇手可能也會天真地認為哪怕自己有少許的不軌舉動也不會招致受害人的激烈抵抗。」雖然未能完全贊同加賀的觀點,石垣仍然發表了如下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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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你們兩個明天再去一次受害人父母那兒,徹底調查一下他們的女兒是否認識這樣一個人。如果能查到和前原家有關的線索,我們就會立即行動。」「是。」接受了股長的指示,松宮很有氣勢地回答道。他再次認識到,加賀恭一郎是名了不起的刑警。僅僅和他在一起行動了一天,便要為他的洞察力所折服。松宮終於明白小林為什麼說這會給他帶來有益的經驗了。他想,如果隆正聽他說了自己和加賀搭檔調查時所遇到的事,會多麼高興啊。松宮很想儘快告訴他舅舅恭一郎有多厲害,當然,如果他本人也能一起跟去的話就最理想了。

隆正所住的醫院就在上野。松宮到那裡時已過了夜裡十一點,他從夜間專用的入口走了進去。和他見過好幾次面的一名保安就在進門不遠處的一間值班室里,松宮和他打了個招呼,歲數已到中年的保安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穿過燈光被壓暗的走廊,乘上了電梯。來到五樓后,他先去了護士辦公室。金森登紀子正在用筆記錄著什麼,她在工作服外面披了件深藍色的對襟毛衣。「請問,我能去看看他嗎?」他隔著窗口問道。金森登紀子先是笑了笑,然後表情顯得有些不置可否。「我想他已經睡了。」「不要緊,我見他一面就回去。」對方點了點頭。「那就請吧。」

松宮向她行了個禮,離開護士辦公室,走向隆正的病房。走廊上沒有其他人的動靜,這使他的腳步聲聽來格外響亮。隆正確實睡了,仔細聽還能聽見他微弱的鼾聲。松宮確認完這一點,鬆了口氣。他把摺疊椅拉到床邊,坐下。隆正那瘦骨嶙峋的脖頸正在有規律地微微起伏著。在近處的一張小桌上,仍然靜靜地躺著那張將棋盤。由於光線昏暗,他看不清戰況發展得如何。當然,屋內明亮時他可能也一樣會是一頭霧水,因為松宮不會下將棋。他想自己興許要有一段時間來不了了,明天的調查應該會變得更加正式,得做好在練馬署通宵達旦的心理準備。松宮希望舅舅能撐到這次案件了結,因為連他本人都不知道在那之前還能不能再來,更別提不情願來探病的加賀了。

他望著隆正睡眠時安詳的表情,回憶起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是七月里的酷暑時節,他還是個高中一年級的學生。一天,他初次見到了自己的表哥——加賀恭一郎。松宮從母親克子那兒聽說過這個表哥,但之前都沒有機會見到他。直到他和克子一起去隆正獨自一人在三鷹的家玩時,表哥才偶爾在那裡出現,當時他住在荻窪的出租公寓里。「多多關照。」被介紹認識時加賀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做完自己的事後很快便又走了。他已經當上了警察,一定很忙——這是松宮當時的理解。不過他也注意到這父子倆很少交談,甚至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後來,松宮就幾乎見不到這位和自己年齡相差很多的表哥了。許久以後的再會是在隆正搬家時,因為此前居住的房屋已經老化,隆正便決定搬去由同一個房主經營的出租公寓。松宮和克子也去幫他搬家,當時他們翻出來好些個獎盃,數量之多令松宮瞠目結舌。那些都是加賀在劍道比賽中獲得的,甚至有全國大賽預選賽的冠軍獎盃。「你恭哥可厲害了,學習成績又好,當上警察之後也立了好多功。」克子一提到加賀就會說個沒完,一部分原因可能是為了讓隆正高興,而從她的語氣中也能感覺到她為自己的侄子感到自豪。

當他們正在分頭把東西裝箱時加賀來了,而隆正卻恰好不在,可能加賀是故意趁父親外出時才來的吧。他走到松宮母子身邊,行了個禮。「真不好意思,姑姑,還有脩平君,辛苦你們了。」「別這麼客氣,何況一直以來也都是我們在受照顧。」加賀咂了咂嘴。「這些事本該僱人來做,現在卻拜託給姑媽你們,真不象話。」這話聽來像是在責備隆正。「對了,阿恭,這些東西怎麼辦?要不要送到你家裡?」似乎是為了岔開話題,克子問起了獎盃的事。加賀搖著頭。「這都沒用了,告訴搬家公司的人,讓他們處理了吧。」「都扔了?啊,可你爸爸都小心翼翼地保存到現在了,還是送去他的新家吧。」「不用了,只會礙手礙腳的。」

加賀把裝獎盃的箱子拉到身前,抓起旁邊的鋼筆在上面寫下大大的「處理」兩字。然後他還把很多東西裝進箱子,都歸入了「處理」一類中。看來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的東西從這個家——也就是從隆正身邊徹底消失。他走後隆正便回來了,松宮感覺這也是某種默契。隆正似乎注意到了那個寫有「處理」的大箱子,卻一句話也沒說。克子告訴他恭一郎來過了,他也只是簡短地答應了一聲。回到他們自己的公寓后,松宮問起母親有關隆正父子的事,他想問的是他們之間是否有什麼矛盾。「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當時克子只回答了他這麼一句。松宮雖覺察出母親是了解內情的,卻也沒有多問。即使自己所尊敬的舅舅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秘密,他也總感到害怕去了解它們。

此後松宮和加賀又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機會碰面,再見到表哥時,松宮已經在讀大學了,地點是在醫院。他聽說隆正病倒了,便與克子一起趕了過去。通知他們的是住在隆正家附近的一個和他頗有交情的將棋搭子,那天他們也說好要下棋的,可是怎麼等隆正也不來,他便到他家裡去看,這才發現他蹲在廚房裡站不起身了。那是心絞痛發作。等候正在接受治療的隆正時,松宮心急如焚,他很想走進治療室去跟隆正說話。加賀也來了,他聽克子說是心絞痛,便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還好,我還在想,要是心肌梗塞就危險了。現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姑姑和脩平君請先回去吧,路上小心。」「恭哥,你不擔心嗎?」聽松宮這麼一問,加賀徑直看向他。「我本來想,如果是心肌梗塞就得考慮很多問題了。不過心絞痛沒有大礙,通過服藥可以大為改善。」「話雖這麼說——」正在此時一名護士走了過來,說是緊急處理做完了。用藥后隆正胸口處的疼痛已經消失,癥狀也明顯減輕了。聽說可以去看隆正,松宮和克子便一同走向病房。然而加賀卻沒有跟去,他說想聽醫生說明下情況。

他們進了病房,發現隆正的狀況確實還好。雖然臉色並不好看,不過表情並未顯露出有什麼痛苦。「從以前起,胸口就會偶爾感到疼痛,我該早點來看的。」他說著笑了笑。克子沒有提加賀來了,松宮便也沒說什麼。因為他想反正一會兒本人就會出現,也沒必要先告訴隆正。然而加賀始終還是沒有走進病房,後來他們去問了護士,得到的答覆是他聽負責治療隆正的醫生介紹完情況后便直接回去了。這回松宮真的生氣了,他對克子傾訴著自己的憤怒。「他這樣也太過分了吧,為什麼看也不看舅舅就回去了?」「阿恭是趁工作的間隙過來的,想必是不得不快點趕回去吧。」克子安撫著他的情緒。「就算是這樣,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算什麼意思?那可是他親爹啊。」「這還不是因為過去發生過很多事嘛。」「到底是些什麼事?」

面對激怒難消的松宮,克子終於開口了,那是關於隆正妻子的往事。既然有個兒子,隆正自然也結過婚。松宮原以為他的舅舅是在年輕時喪妻的,想不到克子告訴他,他的舅媽在二十多年前就離家出走了。「她留下過字條,所以肯定不是遭遇了意外事故或綁架。有傳言說她跟別的男人私奔了,不過也沒有證據。你舅舅忙於工作,一直不在家,還在讀小學的阿恭又因為他去學劍道的道場組織的夏季訓練什麼的而去了信州。」「舅舅去找她了嗎?」「我想他是去找過的,詳細情況我也不了解。後來他們父子之間就產生了隔閡,阿恭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好像認為母親的出走都是父親造成的,因為你舅舅是個一點也不顧家的人。」「我舅舅不顧家?可他對我們是那麼地好。」「那時候他已經辭了警察的工作,而且對你舅舅來說,對我們的關心裡也可能摻雜了自己的某種懺悔心情,因為他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這些話使松宮感到意外,他也終於明白了加賀父子之間為什麼會有那樣不自然的氣氛。然而松宮還是替隆正感到不平,他認為加賀對母親離家出走的表現有些小題大做。

「最後還是沒能找到他太太嗎?」松宮問。「五六年前有消息來說他太太去世了,聽說她之前是在仙台獨居,是阿恭去取回了她的遺骨。」「是恭哥去的?那舅舅呢?」「具體怎麼樣我也不清楚,不過阿恭好像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去,後來感覺他們的父子關係就更緊張了。」「他太太是怎麼死的?」「說是生病,我也不知道內情。阿恭不跟我說,這種事我也不方便問。」「可這也不能怪舅舅吧?」「話是這麼說,但是阿恭在心情上可能也很難對過去既往不咎。好在畢竟是父子,總有一天能相互理解的。」松宮覺得克子的話有些過於樂觀了。隆正的病情後來康復得很理想,沒多久便出院了。雖然還要定期去醫院,不過這並沒有影響他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中去。松宮讀大學時也常去看他,他們經常就松宮的學業和未來的發展方向進行討論。隆正對松宮而言就像自己的父親一般,決定從事警察職業后,他也首先告訴了隆正。

當時隆正正坐在曬得到太陽的窗邊下著將棋,可能是詰將棋吧(注),松宮並不懂將棋規則。他一邊陪舅舅喝酒,一邊跟他談論自己將來的夢想。隆正似乎對外甥選擇和自己相同的道路感到十分高興,眯縫著眼睛聽他說著。隆正的房間雖然整理得井然有序,不過往壞處說,就是單調乏味。松宮在時從沒聽到過電話鈴響,也沒有人來拜訪過。「最近都不和附近的人下將棋嗎?」松宮望著擺在牆壁一角的棋盤說道。「是啊,最近沒下,大家好像都很忙。」「要不我去學下將棋吧,這樣就能當舅舅的對手了。」聽松宮這麼一說,隆正在身前擺了擺手。「算了吧,你有這點時間還不如去學著擺弄電腦,這對你更有好處。現今的警察要是缺乏電腦知識可就不象話了,我也不是很需要下棋的對手。」

既然舅舅這麼說了,松宮也就不便開口讓他教自己。而且就算在別處學會了,隆正多半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可是隨著年齡的增加,隆正的皺紋漸漸加深,常年鍛煉保持下來的體魄也日益消瘦。松宮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總感到莫明的焦慮,他不希望自己的恩人成為一個孤獨的老人。既然加賀靠不住,那他就自己照顧舅舅——松宮在心中做出了決定。隆正又一次病倒了,正好去看望他的克子見他發著高燒卧床不起。雖然他自己說可能是感冒,但在克子看來實在不像,於是她叫了救護車。後來急忙趕到的松宮當場從醫生處得知那是癌症,醫生告訴他們說本來是膽囊癌,但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肝臟和十二指腸,發燒的直接原因應該是膽管發炎。他們同時得到的宣告是癌的發展已經到了晚期,不可能進行手術,心臟病使隆正的身體變得虛弱更是雪上加霜。

這件事自然也經由克子轉告給了加賀,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即使如此他也依舊不來探病。他只告訴克子說醫療費用他會負擔,可以請人照顧隆正云云。

松宮實在是無法理解加賀的想法,無論過去有過怎樣的不和,在父母人生的最後階段,作為子女應該會出於本能般地想去照顧他們才對。恍惚沉浸於萬千思緒中的松宮,注意到隆正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很快就傳來了咳嗽聲,這使松宮慌了手腳。他剛伸手想去按鈴叫護士,隆正卻微微睜開了眼睛,與此同時,咳嗽也停了下來。隆正輕輕發出了表示驚訝的聲音。

「要緊嗎?」「……是脩平啊。你怎麼來了?」「我過來看看你。」「工作怎麼樣了?」「今天的活兒已經幹完了,現在都十二點了。」「那就快點回去,不趁著能休息的時候多休息,刑警的身體會垮的。」「我一會兒就回去。」松宮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隆正這次的案子他是和加賀搭檔,但他又怕隆正聽了以後情緒產生波動,畢他不可能對兒子的事無動於衷。可就在松宮思前想後時,隆正再度發出有規律的鼾聲,看來也不像會接著咳嗽。松宮靜靜地站起身,我一定會把恭哥帶來——他在心中暗暗向隆正作出了承諾。

註:類似象棋的殘局。


第二十章


昭夫看了看鬧鐘,現在是早上八點多,也就是說他已經睡了三個多小時。因為實在睡不著,他喝著對了少量水的威士忌直到清晨五點左右。考慮到今天要做的事,他不能使自己酩酊大醉,但要熬過這個夜晚又不得不依靠酒精的力量。

他感覺頭腦昏昏沉沉的,睡是睡了,可睡得並不熟,他記得自己翻了好幾回身。

八重子背對著他躺在旁邊的被窩裡,她近來鼾聲很響,有時也會相當吵人。然而今天早上她卻格外安靜,從肩膀到後背都一動也不動。「喂。」昭夫叫了叫她。八重子的身體慢慢轉向昭夫,遮光窗帘使她那陰鬱的表情看起來更灰暗了,只有眼睛還發著渾濁的光。「睡過了嗎?」昭夫問。八重子轉了一下脖頸,臉頰貼在了枕頭上,似乎是在搖頭。「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睡好。」昭夫坐起身,上下左右地運動著脖子。關節部位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使他感到自己簡直就像一台快要報廢的陳舊機器。他伸出手去拉開窗帘,在這個決定命運的日子裡,天空中積著厚厚的雲。

「我說,」八重子吭聲道,「什麼時候行動?」昭夫沒有回答,因為他自己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一旦行動就不再有退路,所以必須把每一步都安排穩妥,還要使家庭成員的口風一致,當然,除了那個人。「他爸。」「我聽著呢。」昭夫語氣生硬地答道。這兩天里,他對妻子說話時的態度都很不好,這可能是結婚以來的第一次。之所以會這樣,自然是因為他確信妻子把一切都交給他處理了。事到如今,他卻後悔起過去沒能做一個在其餘事上也值得妻子依靠的丈夫。他把窗帘拉得更開,漫無目的地看著下面的街道。大約在二十多米遠處的馬路上停著一輛轎車,裡面好像有人。吃了一驚的昭夫慌忙拉上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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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八重子問。「有警察。」他說。「警察?在朝咱們家走過來?」「不是,他們在一輛停著的車裡,大概在監視我們。」八重子表情扭曲地爬了起來,伸手去拉窗帘。「別拉!」昭夫喝到,「最好別讓對方發現我們已經知道自己在受監視。」「那我們怎麼辦?」「有什麼怎麼辦,我們只能先下手為強。——不知道直巳起來了沒有。」「我去看看。」八重子站起身,理了理蓬亂的頭髮。「讓他把那個人偶帶來,千萬不能留在他房間里,其他東西也都處理乾淨了嗎?」「這你就放心吧,我都帶到很遠的地方扔了。」「為了做到萬無一失,還是要再檢查一遍。你要知道,哪怕只發現一樣,我們也都完了。」

八重子走出去后,昭夫也站了起來。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連忙單膝支撐住身體。雖然暈眩感很快就過去了,但緊接著就是一陣噁心。他打了個響嗝,一股難聞的氣體從嘴裡沖了出來。他想,最為黑暗、罪惡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第二十一章


春日井一家居住的公寓距離巴士路大約一百米遠,是一棟還很新的六層建築,他們住在五樓。雖然兩個人上午就來拜訪,不過春日井忠彥還是立即把他們引進了屋。他一定也想積極配合調查,以期對破案有所幫助。他看上去比昨天松宮第一次見到時要平靜許多了。「您太太的情況怎樣?」松宮問。在會所隔著拉門傳來的如穿堂風般的哭聲現在仍然回蕩在他腦際。「在卧室休息,要不要我去把她叫來?她自己也說已經可以回答問題了。」春日井答道。儘管松宮從心底里不想太勉強那位太太,但加賀還是在旁邊說:「有勞了。」「那我去叫她。」春日井離開了客廳。「感覺這樣做很殘忍。」松宮嘀咕著。「我也一樣,但是沒辦法,最了解

受害人日常生活的是她母親。她父親平時都要上班,即使問了也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加賀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屋內。松宮也隨他一同觀察起周圍來,這是一間兼作飯廳和客廳的西式房間。在大屏幕液晶電視旁的架子上排列著一些動畫片的DVD,應該都是受害人愛看的節目。餐桌上擺著兩份便當,看來是從超市買來的。其中一份還剩下一半,另一份則動也沒有動過,松宮推測這是夫婦二人昨天的晚飯。春日井回來了,在他後面跟著一個纖瘦的女人。她的長發在腦後扎了起來,臉上帶著一副眼鏡。幾乎沒有化任何妝的她只是上了點口紅,大概還是剛弄的。女人的面色並不好。春日井介紹說這是他的妻子奈津子。她作了一番寒暄后,目光落在刑警們的前方。

「你怎麼也不替客人泡茶?」「不,不用了。」加賀馬上說,「請坐吧,真是非常抱歉,打攪了您的休息。」「是不是調查出了一些什麼?」奈津子低聲問道。「確實有一些發現,但也還有很多沒搞清楚的地方。比如為什麼小優菜會一個人出門,這種情況時常發生嗎?」奈津子慢慢眨了眨眼,回答了起來。「我總是告誡她出門前要跟我們打招呼,可她還是經常隨意外出。上小學以後就更是如此,好像都是和朋友約好要在外面玩的。」「星期五那天也是這樣嗎?」「我想那天不是,我們問了所有平時和她在一起玩的小夥伴,但並沒有人和優菜事先約好要出去。」「小優菜似乎去買了冰激凌,她是不是為了這個才出門的呢?」奈津子思考了片刻。「冰箱里就有冰激凌,所以我想她不會是只為了這個原因出去的。」加賀點了點頭。

「小優菜有手機嗎?」奈津子搖著頭。「我們覺得她還太小……但是早知今日,當初就該讓她帶一部。」她的眼鏡後面泛著淚光。「有手機不見得就安全,也有人認為這反而會使孩子面臨危險。」加賀安慰她道,「她的小夥伴們有嗎?」「其中幾個有。」松宮在旁邊一邊聽,一邊推測那些手機肯定都是家長為了孩子的完全考慮才給的,現在有些產品甚至還附帶了能確定所在方位的GPS全球定位系統。然而就如加賀所說,因為手機反而被犯罪分子盯上的案例也不是沒有。「請問小優菜有自己的房間嗎?」加賀問。「有的。」「我們能進去看看嗎?」奈津子望了望丈夫,徵求了他的同意。「請跟我來吧。」春日井說著站起身。

優菜的房間是一間四榻榻米半左右大小的西式房間。窗邊擱著一張寫字桌,床是靠牆擺的,兩件傢具看來都很新。引人注目的是並排陳列在架子上的那些人偶,都是某部很受歡迎的動畫片中的人物。松宮也知道,現在市面上出售著打扮各異的此類人偶。「她是個超公迷呢。」松宮說道。「是的,她一直都很喜歡……」奈津子的聲音中帶著哭音。「超公?」加賀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就是這個人物,她叫『超級公主』。」松宮指著其中一個人偶說。「電視機旁的DVD也是同一部作品嗎?」「是的,以前她幾乎每天都要看。」奈津子答道,「她也喜歡收集人偶,時常纏著我給她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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