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手指》 - P7

 紅手指

 東野圭吾 作品,第7頁 / 共11頁  

 大小:

朗讀: 

昭夫感到不悅了,他以為政惠是在挖苦自己。「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都發生了些什麼,但請你不要再跟她計較了好不好?我也已經很累了。」然而政惠依舊是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那些客人我都不認識吧?」「算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昭夫說完離開了房間。他當時還沒有任何的懷疑,以為政惠只是因生八重子的氣而把對方視作外人。事實上她後來也跟平時一樣地和八重子及直巳相處著,當然不是和睦美滿的那種,只是一如既往罷了。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地了結。

某天晚上,昭夫躺在被窩裡剛開始朦朦朧朧地要入睡,卻被八重子給搖醒了,因為樓下似乎有什麼動靜。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到下面一看,發現政惠正把放在日式房間的矮飯桌拖進飯廳。「你在幹什麼啊?」「你看,這應該是在那間房裡的吧?」「怎麼會?我們不是說好把它放在日式房間的嗎?」「可是得把它擺在吃飯的地方啊。」「你在說什麼呢,我們不是有餐桌嗎?」「餐桌?」昭夫打開門指給她看,他們準備一起生活時,把緊挨著廚房的日式房間改裝成了飯廳,這餐桌就是那時候買的。「啊。」政惠張著嘴,站在原地不動了。「好了,你快去睡吧,我會把它放回原處的。」政惠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間。

昭夫對此的解釋是母親睡迷糊了,然而當他這麼想著把事情告訴八重子后,妻子的意見卻和他不同。「媽媽開始痴獃了。」她冷冷地說。「不會吧。」昭夫答道。「你平時在外上班,可能不太了解,她真的開始痴獃了。做完飯就撂在那兒,好像是忘了吃似的。我問她要不要吃鍋里的粥時她卻跟我說自己沒做過那玩意兒,不過也不是天天如此就是了。」昭夫無言以對,他從沒想過繼父親之後,連母親也會變成那樣,他感到眼前一陣發黑。「你準備怎麼辦?我可有言在先,我不是為了照顧別人才搬進來的。」「我明白。」這是昭夫能儘力給出的唯一答覆了,可是,他沒能想出任何一種解決方案來。

政惠的痴獃情況迅速加重。這是一種患者表現各異的疾病,而她的癥狀特徵則主要是記憶力的衰退。她會忘記剛說過的話、剛做過的事和家人的外貌,甚至嚴重到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了。春美雖然帶她去了醫院,可也沒能得到什麼治癒的希望。八重子建議送她去養老院,也許她認為這是能趕走婆婆的千載難逢的機會,然而春美卻表示了激烈的反對。「媽住在家裡才最為安心,而且她執著於改建之前的房子,以為自己還和爸住在那棟舊房子里。因為她相信這一點,才能夠平靜得下來,去別的地方一定會令她感到痛苦,我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八重子反擊說話雖如此,可到頭來還是要自己這邊來照顧老人,春美便回答說她會想辦法。

「不會勞煩哥哥和嫂子的,我來照顧媽,所以就請你們讓她留在這裡,可以嗎?」妹妹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昭夫也就不好再辯駁什麼了,他們就決定先這麼安排試試。剛開始,春美白天來陪政惠、為她做飯,等昭夫回家時她就走。可後來發現,她還是晚上來更好,因為白天政惠常常在睡覺,到了傍晚時分才起床。之後春美每晚都會在固定時間過來,還總是帶上自己做的飯菜,那是由於政惠不吃八重子燒的東西的緣故。

有一回,春美說了以下這段話。「媽把我當成是她的母親了,她好像覺得自己是被寄放在陌生人家裡,到了晚上母親就會來看她。」昭夫沒能立即相信這個說法,但是政惠卻又實實在在地表現出向兒童心理退化的癥狀。他翻了幾本相關的書籍,裡面都記著同樣的建議。痴獃老人都有一個自己創造的世界,決不能去試圖破壞那個世界,只能一邊維護著它,一邊和老人們接觸——在政惠的意識中,這裡是一棟陌生的房子。而住在其中的昭夫等人,對她而言,也都成了陌生人。


第十六章


當松宮他們跑完了所有被分配下來的住戶時,已經是晚上了,兩人包里放滿了裝有採集來的青草樣本的塑料袋。松宮自己也不清楚他們此行是否有所收穫,走訪過的所有家庭中,似乎都沒有住著一個看上去會殺害小女孩的人。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是如此平凡,雖然生活條件多少有些差異,但是他們都在努力地過著每一天。「不會在這個街區。」松宮一邊走向巴士路一邊說,「也只有變態狂才會幹那種事,比如那些有著扭曲的性取向的獨居單身漢。你想想,他可是突然把正在走路的女孩子拖進車裡就地劫持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準備幹什麼骯髒的勾當,可一般情況下總會想盡量逃得遠一點吧?然後他在不知什麼地方把人殺了之後,又回到這個街區棄屍,為了使我們以為兇手就住在這個街區。這麼分析的話,兇手就不會是這個街區里的居民。我的推理有問題嗎?」

城市假期 Amocity!

  

走在旁邊的加賀沒有說話,他低著頭,表情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恭哥!」松宮叫了他一聲。加賀終於抬起頭來。「你沒在聽我說話嗎?」「不,我在聽。我懂你的意思了,這假設聽來也不算牽強。」這種兜圈子的回答方法令松宮感到急躁。「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加賀苦笑了一下。「我沒什麼可說的,我說過,轄區的人只是遵照一科的指示行事。」「你這種說法聽來令人光火。」「我這話沒有冒犯你們的意思,如果讓你聽著不舒服,我道歉。」

二人來到巴士路上,松宮剛想叫一輛計程車,加賀卻先開口了。「我想去個地方。」正見到一輛空車而把手舉到半空的松宮急忙放下了手。「你想去什麼地方啊?」加賀猶豫了一下,或許是覺得瞞不過松宮,嘆了口氣後作了回答。「有一戶人家挺令我在意,我想去調查一下。」「是哪家?」「姓前原的那家。」「前原……」松宮從包內取出檔案,看了看住戶列表,「是那戶人家啊,就是有個痴獃老太太的吧,你怎麼會在意起他們來了?」「說來話長,而且我也是剛開始思考。」松宮放下檔案,盯著加賀的臉。「轄區的人不是遵照一科的指示行事的嗎?那你也別對一科的人隱瞞什麼事。」「我倒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加賀表情困惑地用指尖撓著長有絡腮鬍的臉,聳了聳肩膀,「好吧,不過我們很有可能會白跑一趟。」「我可完全沒意見,他曾經告訴過我,白跑得越多,調查的結果也就會有相應的改變。」那是隆正說過的話,松宮想看看加賀會擺出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就窺伺著他的臉,然而對方卻一言不發地走著。

松宮跟著加賀來到了銀杏公園,雖然警方已經解除了一般人禁止入內的限制,不過公廁周圍仍然圍著繩子。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有人的氣息,天黑自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或許是因為案子的事兒已經傳開了。加賀跨過繩子,走近廁所,然後駐足於入口處。「兇手為什麼要在這裡棄屍?」加賀站著問道。「這個么,夜裡的公園不容易被人看見,天亮之前也不用擔心屍體被發現,大致上就是諸如此類的理由吧。」「可是到處都有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就算不是去深山老林,只要到和這兒鄰接的新座市,就能找到很多一段時間內不會有人踏入的草叢。如果扔到那種地方,屍體應該會更晚被發現才對,為什麼兇手沒有想到呢?」「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他是為了嫁禍於這個街區的人。」但加賀側著頭說:「真的是這樣嗎?」「你覺得不是?」「對兇手來說,使屍體難於被發現要比進行你所說的那種偽裝更有利。因為這個案子一開始還有綁架案的可能性,所以警察也不敢公開行動。」加賀緩緩地將臉轉向松宮。

「我的想法是,兇手是在無可奈何之下才把屍體扔在這裡的。」「無可奈何?」

「對,兇手別無選擇,儘管他想棄屍於更遠的地方,但他沒有那種手段。」「手段……你是指汽車?」「沒錯,兇手不會開車,或是他沒有車。」「是嗎?我倒覺得這不太可能。」「為什麼?」「你想,如果沒有汽車他就無法作案了,光是搬運屍體就沒轍。他難道是抱著屍體來到這裡的嗎?就算是小孩子,也有二十公斤以上啊。而且屍體是裝在紙板箱里的,那個箱子還相當大,要抱著走是很難的。」「紙板箱這一說法是不是來自屍體身上的泡沫塑料顆粒?」「嗯,所以才推測兇手是使用了包裝家電的空紙板箱。」「屍體身上粘有泡沫塑料顆粒,」加賀豎起了食指,「說明兇手是把屍體直接裝在紙板箱里的。」松宮一時無法理解加賀話中的意思,當他的腦海中浮現起那種景象時,他終於贊同了對方的觀點:「是啊。」「你有車嗎?」「有,不過是二手車。」「不管是不是二手的,它總是你的寶貝車子。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會不會在用車搬運時還把屍體放進紙板箱?」「我是覺得沒什麼問題。」「即使屍體是濕的?」「濕的……?」「被害人在被扼頸時小便失禁了,屍體被發現時裙子也是濕的。我比鑒定科的人還要更早見到現場,所以記得很清楚,雖然我因人在廁所而沒感覺出異味。」「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調查資料上有記錄。」

「那我再問你,這樣的屍體你還會放入紙板箱嗎?」松宮舔了舔嘴唇。「如果屍體的尿液滲出紙板箱而弄髒車子的話,確實很難令人樂意這麼做。」「弄髒後會發臭,而且車上還會留下屍體的痕迹。」「一般總會先用塑料薄膜什麼的包起來,再裝進箱子里……」「這起案件的兇手卻沒這麼做,為什麼?」「你是說……他不是用汽車搬運的?」加賀聳了聳肩。「當然還不能下結論,也可能是兇手大大咧咧的性格使他不介意車子被弄髒,只不過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可如果他沒有用車,那他是怎麼搬運如此之大的紙板箱的呢?」「問題就在這裡,要是你會怎麼做?」「我剛才也說了,抱著走是很困難的,有手推車的話倒是方便,但在三更半夜推著這麼個東西走,也太顯眼了。」「同感,那有沒有什麼東西是既不顯眼又能起到和手推車相同的作用呢?」「嬰兒車……不行,如果是老式的還好,可現在的那些嬰兒車沒法用。」

加賀微微一笑,取出了他的手機,做了一番操作后將屏幕面向松宮。「看看這個。」松宮接過手機,看到一幅用攝像頭拍攝的似乎是地面的場景。「這是?」「這張照片上是你現在站的地方的周圍某處,我想鑒定科的人應該也拍了,不過我還是照了下來。」「這圖像怎麼了?」「你仔細看看,應該能發現地面像是為了消去某種痕迹而被擦拭過吧?」地面上確實有幾根比較粗的線條。「如果我的假設成立,那麼兇手沒有留下痕迹這點就會令人產生疑惑了。他應該是用手推車或某種替代品把屍體運來這裡的,而昨天一直下到上午的雨會留在地上,我們可以想象這一帶的地面在他到來時是鬆軟的。」「那這說不定就是痕迹了,可是既然被清除了我們也沒辦法。」松宮說著準備把手機還給加賀。「你再好好看看,被清除的寬度大約是多少?」「寬度?」松宮又看了看屏幕,「有三十厘米左右吧。」「我也是這麼估計的,如果是三十厘米的話,就手推車而言也太狹窄了。」「確實,那這是……」松宮抬頭把視線移開屏幕,「自行車的痕迹?」「十有八九。」加賀說,「而且是帶貨架的那種,因為近來有很多車型都不帶。再具體點的話,是輛不大的自行車。」

「你怎麼知道的?」「你試試就明白了,把一個那麼大的紙板箱放在貨架上,然後一邊扶著一邊握住車把推車,要是大號自行車手就夠不著了。」松宮想象了那場面,發現加賀說的話是合乎邏輯的。「兇手的住處附近長有草坪,而且他不會開車或者沒有車,不過有一輛帶貨架的不太大的自行車……」松宮這麼說著想起了那戶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家,「所以你才注意起前原了啊,他們確實既沒有車庫也沒有能停車的地方,自行車嘛……對了,恭哥,你那時候看了他們的自行車吧?」「有貨架,那車可以搬運大的紙板箱。」「原來如此,可是……」「什麼?」「就因為這個原因鎖定一戶人家是不是太武斷了?也有可能兇手家裡有車,只是他自己不會開。」加賀聽完點了點頭。「我也不是僅僅為此盯上他們家的,還有一點也引起了我的關注,那是一副手套。」「手套?」「在第一輪調查中我曾去過一次那家,就是通過提供春日井優菜的照片來收集目擊信息的時候。當時我遇見了他們那位患了痴呆症的老太太,她搖搖晃晃地走進院子,撿起那裡的一副手套戴在自己手上。」

「她為什麼這麼做?」加賀聳了聳肩。「對老年痴獃患者的行為進行理性說明是徒勞的,更重要的問題是那副手套。老太太把它給我看了,就像這樣。」他把雙手展開到松宮面前。「那時,我聞到了一股臭味。」「啊……」「那是一種並不明顯的異臭,是尿騷味兒。」「被害人的小便確實失禁了……你是說就是那股味道?」「我可沒有狗鼻子,不可能判斷得如此清楚。不過我當時想,要是兇手戴著手套……不,他多半是戴著的,因為直接用手接觸屍體就會留下指紋了。如果是那樣,那麼手套應該會被被害人的尿液弄髒。而當我得到有關泡沫塑料的情報后,就想到了剛才我告訴你的這些,然後就越發懷疑起那戶人家。」

松宮回憶起了前原家,那是一個看似到處都有的平凡家庭。戶主前原昭夫一點都沒有流露出罪犯的氣息,硬要說印象的話,那就是他正因有個老年痴獃的母親而感到煩惱。松宮打開檔案,查閱了前原家的相關資料。

「四十七歲的公司職員、他的妻子以及一名痴獃老太太……你是說兇手就在他們之中?那麼其他的家庭成員毫不知情?你認為他們中的某個人能瞞過家裡人的眼睛犯下這起案件嗎?」「不,這應該不可能。」加賀立即回答,「所以如果他們中有人是兇手的話,其他人很可能是在包庇、隱匿他的罪行,而且我本來就認為這起案件至少有兩人以上參與。」聽到加賀如此斷言,松宮不禁望向他的眼睛。加賀彷彿是對此做出反應似的,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原來是一張照片。松宮接過照片,發現那上面拍的是受害人,她雙腳都穿著運動鞋。

「這有什麼問題嗎?」松宮問道。「鞋帶的系法。」加賀答道,「細看就會發現兩隻腳上的鞋帶在系法上有微妙的差別,雖然都是蝴蝶形,但鞋帶的位置關係卻是相反的。並且一邊系得很結實,另一邊卻相當地松,而一般同一個人系鞋帶是不會出現左右兩邊不同的情況的。」「經你這麼一說……」松宮把臉湊近照片,凝視了一會兒,加賀說得確實沒錯。「鑒定科好像說有痕迹顯示兩隻鞋都曾經脫落過吧?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不過我們是不是可以分析出這雙鞋是由兩個人分別給她穿上的呢?」松宮不經意地嘟囔起來。「家人合謀作案嗎?」「即便殺人是一個人做的,我們也有十足的把握推斷他的家人在幫助他隱匿罪行。」

松宮一邊把照片還給加賀,一邊重新反覆打量著他。「怎麼了?」加賀訝異地問道。「不、沒什麼。」「所以呢,我現在就準備去調查走訪一下有關前原家的情況。」「讓我也跟你一起去吧。」「能得到搜查一科的贊同,真讓我鬆了口氣。」松宮追上率先邁步的加賀,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第十七章


前原家的對面住著一戶姓太田的人家,他們的房子很新、很乾凈,沒有種草坪。松宮按下對講機的電鈴后,作了自我介紹。從玄關走出來的那位家庭主婦看上去有三

十五 六歲。「我們想向您了解一些對面前原家的情況。」松宮開門見山地道。「什麼情況?」主婦的表情顯得很訝異,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松宮想,應該很容易就能從對方嘴裡套出話來。「最近他們家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嗎?就在這兩三天里。」聽松宮這麼一問,主婦想了想。「說起來,好像是有陣子沒見到他們了,以前我和那家的太太倒是交談過。請問,是不是和那起有女孩屍體被發現的案件有關?」她很快就反問道。松宮苦笑著擺了擺手。「詳細情況我們不便透露,抱歉。那麼您認識前原家的男主人嗎?」「嗯,打過幾次招呼。」「他是個怎樣的人?」「這個嘛……他是個很老實的人。也可能是因為太太性格積極好勝,他便給人留下了那種印象。」「他們有個在念初中的兒子吧?」「你是說直巳君吧?嗯,我認識。」「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呢?」「嗯,是個很普通的男孩子,表現不太活躍。他念小學時我就認識他了,不過好像從沒見他到外面來玩。幾乎每個附近的孩子都會在我家門前玩球而有一兩次把球打進我們的院子,可我卻不記得直巳君這麼做過。」看來她並不了解前原直巳的近況。


正當松宮覺得從她那裡打探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而準備結束這場談話時,對方卻突然開口道:「他家也真不容易啊。」「為什麼這麼說?」「還不是因為他們的老太太是那樣的……」「哦……」「前原太太以前曾經跟我透露過的,說就算是為了老人著想,也該把她送進養老院,可是很難找到能接受她並且有空位的地方,即使找到,她丈夫和他那頭的親戚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真是突如其來啊,人就這麼變傻,哦不,是患上老年痴獃了吧?以前那位老太太也是個很精幹的人呢,和她兒子一起住以後就變了,變成那個樣子。」松宮也曾聽說過因為周遭環境的改變而患上老年痴獃的例子,可能是那些老人心理上無法承受此類變化吧。「可是啊,」主婦的臉上此刻浮現起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容,「雖然他們家確實是不容易,但很多家庭都有痴獃的老人吧?如果和那些家庭比,前原家還算是好的。」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這還不是因為前原先生的妹妹每晚都來照顧老太太,我是覺得他妹妹才更不容易呢。」「前原先生的妹妹?她住在附近嗎?」「嗯,她在車站前開了家服飾店,店名好像是叫『田島』。」「星期五晚上呢?」沉默至今的加賀突然從旁插話道,「那晚他妹妹也來了嗎?」「星期五晚上?嗯,這個嘛……」主婦仔細想了一會兒后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是這樣啊。」加賀帶著笑容點了點頭。「啊,不過經你這麼一提,」主婦道,「我倒是想起她最近兩天好像沒有來,他妹妹總是開車來的,雖說是輛小型車。我經常看見她把車停在門口,不過從昨天到今天印象中都沒見到她的車。」「汽車,嗯……」加賀依然笑容可掬,可他很明顯是在進行著思考。松宮認為從這名主婦口中已經得不到更多的線索了,便開口道:「在百忙中打攪您,真是……」接下來自然是準備說道謝的話。

然而加賀卻搶先道:「那麼田中家的情況呢?」「咦?田中?」主婦擺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表情來,松宮也感到迷惑不解,他想不起田中是誰。「就是斜對面的田中家。」加賀指了指前原家左側的房子道,「關於那戶人家,您最近發現過什麼不對勁的事嗎?哪怕是一些小事也請告訴我們,我記得他們家的男主人曾經是街區負責人。」「嗯,我們搬來時也曾去跟他們打過招呼,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加賀提了兩三個有關那戶姓田中的人家的問題后,又問及了周圍的另幾家,主婦的表情逐漸顯得不耐煩起來。「你為什麼要問其他幾戶家庭的情況?」離開主婦的家后,松宮問,「我想不出這樣做有何意義。」「沒錯,這確實毫無意義。」加賀回答得簡潔乾脆。「啊?那你為什麼……」加賀停下腳步,望著松宮。

「現在我們並沒有確切證據能證明前原家與案件有關,這種觀點還只是建立在近乎紙上談兵的推理之上。我們也有可能是在打探無辜者的信息,考慮到這一點,為了避免對他們造成不良影響,有必要進行最大限度的努力。」「不良影響?」「接受了我們的問話后,剛才的主婦對前原家的印象已經明確改變了,你應該也見到她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睛了吧?很難保證她不會把問話的事添油加醋地到處宣揚。謠言會不斷滋長,進而逐漸影響到前原家的正常生活。即使兇手另有其人,且被繩之以法,可曾經四散的謠言是難以消除的。我想我們不該製造出這樣的受害者來,哪怕是為了案件的調查。」「所以你才連無關緊要的家庭也問了一遍……」

「聽了我後來的那些問題,那名主婦應該不至於再對前原家抱有什麼特別的看法了,甚至還可能認為我們也會在別處打聽她家的情況。」松宮垂下雙眼。「我還從沒考慮得那麼深。」「這是我的辦事方式,你也不必一一模仿,先不說這個,」加賀轉過臉,將視線投向前原家,「令人在意的是他的妹妹並沒有來。」「就是那個來照顧老太太的妹妹吧?」「剛才我們去他家時,前原昭夫說老太太正在大鬧。如果有一個負責照顧她的人,那麼就應該會把她叫來幫忙,可他為什麼沒那麼做呢?」「會不會是因為他妹妹不在家?」「我們去求證一下。」

他們叫了出租,在車站前下了車。服飾店「田島」就在巴士路拐彎后的不遠處,店裡銷售的商品看來主要是面向家庭主婦的女用服裝和飾品。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女性站在店堂內側,敲著電子計算器鍵盤。她回頭看見松宮他們進來,便神情疑惑地招呼著他們,大概是因為很少有兩個男人一同走進這樣一家店鋪吧。松宮亮出警察工作證后,她的表情顯得更加僵硬了。「我們聽說前原昭夫先生的妹妹在這裡。」「我就是。」「啊,您好,請問您的姓名是?」「我叫田島春美。」對方自報了家門。「前原先生家裡住著他的母親前原政惠女士是嗎?」「我媽媽出什麼事了嗎?」田島春美的眼神變得不安起來。松宮問了她最近有沒有去照顧她的母親,果然不出所料,對方的回答是這兩三天沒有去。「我剛才去過了,可是哥哥告訴我媽媽這幾天身體挺好,也很安分,說是今天不用我留下了。」「身體挺好?咦?可是……」

城市假期 Amocity!

  

松宮記起昭夫說自己的母親又鬧了,使他感到很無奈。可就當松宮準備把這些說出來時,加賀在旁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側腹部,松宮驚愕地看了他一眼。加賀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問春美:「這樣的情況經常發生嗎?」她回憶了片刻。「不,以前從來沒有過。……請問,這是關於什麼的調查?是不是我哥哥家裡出什麼事了?」「您知道銀杏公園發現女孩屍體的事兒嗎?」加賀問。「和那起案件有關?」春美瞪大了雙眼。加賀點了點頭。「兇手有可能使用了汽車,所以我們正在調查附近的可疑車輛。然後我們聽說前原先生家門前總是有車停著,所以就想來向您核實一些情況。」「那車是我的,抱歉,因為沒有別處可以停。」「不,今天我們就不談這些了。不過您可真不容易,每天都要跑去照顧您母親。」「也沒那麼嚴重,對我來說也算是轉換心情吧。」田島春美笑著說。由於她的眼皮很厚,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可是,要照顧患上那種病的老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吧?我聽說有些患者一不高興就要大吵大鬧的。」加賀以閑聊的口吻說道。「或許是有那樣的病人,但我媽媽倒不會,而且照顧老人還是由親人來負責比較好。」「原來是這樣啊。」加賀點了點頭,給松宮使了個眼色,松宮便向田島春美道了謝。

「你還是向小林主任彙報一下吧。」走出店門后,加賀說道。「不用你說,我也正準備這麼做。」松宮說著掏出了手機。


第十八章


對講機的電鈴又響了,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四次,其中的兩次是警察登門。而且這次又是他們,在對講機上答話的昭夫心情沉重地回應完,放下了聽筒。「又是警察?」八重子神色緊張地問道。「是的。」他回答道。「那我們就按照剛才商量好的做?」「先等等,我們還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如果實在沒辦法了,我會帶頭行動的,然後就按計劃進行。」八重子沒有點頭,而是像祈禱般地將雙手握在胸前。「你怎麼了?」「沒有……只是不知道一切會不會順利。」「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麼,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八重子顫顫巍巍地點著頭,小聲地同意著。

昭夫來到玄關處,打開門后看見站在外面的那兩名警察正是加賀與松宮。「非常抱歉,打擾您那麼多次。」松宮看起來很不好意思地說著。「這次究竟又是什麼事?」「我們調查了被害少女的行蹤,有人說見到她來過這一帶。」聽松宮這麼一說,昭夫感到自己的體溫上升了,然而脊背處卻傳來一陣寒意。「然後呢?」他接著問。「我們想向您的家人確認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孩。」松宮取出了照片,上面印的正是那名少女。「這問題我記得早上已經回答過你旁邊的這位警官了。」昭夫看了眼加賀的方向。「當時只得到了您的回答吧?」加賀道,「我們也想向您的家人確認一下。」「我已經向我妻子確認過了。」「嗯,不過,您不是還有一個在讀初中的兒子嗎?」突然聽對方提到直巳,使昭夫心中一緊,他終於明白警察對每家每戶的家庭成員構成都了如指掌。「我想我兒子對此應該是一無所知的。」「可能是這樣,但我們要確保萬無一失。」「拜託了。」松宮也在旁邊一同請求著。

「那能不能把照片借我一下?我去問問他。」「關於這點,」松宮一邊遞照片一邊說,「請儘可能詳細地告訴我們您的家人昨天都是什麼時候在家的。」「請問是為了什麼?」「因為被害少女有可能曾在草地上步行,白天我們過來採集草坪樣本也是為了確定那是哪裡的草。」「你是說那是我家的草坪?」「不,這我們還不得而知,只不過女孩昨天如果擅自進了您家的院子,那當時您家應該沒人,所以我們想確認一下是否存在那樣一個時間段。」「不好意思,我們不僅要向前原先生了解,還要向周圍人家都進行了解。」加賀討好般地笑著。

昭夫很懷疑對方話中的真實性,難道他們不是只為調查自己家而來的嗎?可若是揪住這個問題不放,反而會招來對方的疑心。他接過照片,轉身進了屋。「什麼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八重子聽完昭夫的傳話,臉色變得鐵青。「這不就是不在現場證明的調查嗎?」「我也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但這和不在家的時間段也沒關係吧。」「警察看上去像是在懷疑我們嗎?」「有點像,但也可能是我多心了。」「那我們該怎麼辦?如何回答?」「我正在考慮。」「你可別讓他們懷疑直巳啊,要不我們就說他放學后一直待在家裡怎麼樣?」昭夫想了想,望著八重子搖了搖頭。「這可能要壞事。」「為什麼?」「要考慮之後的問題,我們可能要執行計劃,對不?」「那又怎麼樣?」「從現在起就得開始布局了。」

昭夫拿著照片返回了玄關,剛才的兩名警察還在門外保持原來的姿勢站著。



第7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