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接到意想不到的人打來的電話,使我更加混亂。他說他是向和我保持來往的女職員問到我的電話號碼。
「刑警去找過你吧?給你添這種麻煩,真抱歉。」他在電話那一端這樣說。雖然只談了不到兩分鐘,但造成的結果已經足夠讓某人發怒。
機智、洞察力、觀察眼,這些保安員必備的條件,似乎全部被老天爺收回,每天心情慌亂不安。
昨天發生了讓扒竊慣犯逃過的疏失。我以為那是一個懷孕初期的婦女,雖然和她擦身而過,並沒想到要加以監視。但一小時后在別的賣場遇見時,面孔相同,孕婦裝罩著的腹部卻膨脹得像即將臨盆。大概在腹部圍上了一卷腹帶,再從孕婦裝上的假口袋塞進許多商品吧。若是以前的我,應該會立刻產生直覺,從看到她的瞬間就開始尾隨。
指令長坐在椅子上,看著默默旁聽我們對話的森村。
「有些新進的保安員在背後稱呼八木『冰薔薇』,你知道這個綽號的由來嗎?」
「嗯……大概知道。」礙於我在場,森村似乎不好意思說。
「不必客氣,坦白說吧。」
「八木小姐對主婦扒手像冰一樣冷,發現是主婦時,多半立刻送警處理……」
「五十分。」指令長露出不悅的眼神說,「不是多半。八木一旦知道扒手是主婦,百分之百都會送警。所有的主婦都被送到派出所,毫無例外。新進保安員以為八木和主婦有仇,說她冷漠,沒血沒淚。但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我坂東要說,八木不是冷漠而是狡猾。」
森村和我都偏頭看著指令長。
「扒竊是犯罪,但和其他犯罪有些不同,有時是一般人一時興起或因為某些壓力而引起的。這些人平時可能都是善良市民,因此警察,尤其是被視為市民保姆的派出所警察,對扒手總是比較寬大。扒手多牛是中年主婦,她們也是主張警察應該保護老弱婦孺的人,因此警察分外為難。雖然因人而異,但警察對美女和主婦通常比較寬容,看到美女落淚就只是教訓教訓,便輕易放過她。若主婦哭訴『被丈夫知道會離婚』,只要沒有前科,也多半會息事寧人。八木知道警察對主婦寬大,所以才輕易的交給警察。」
我再度把頭低下,不敢直視指令長。
「不知道為什麼,八木就是對主婦特別客氣,而且害怕。如果是被捕的主婦害怕八木還好,但相反的,知道對方是主婦時,害怕的竟然是八木,所以說教只是形式而已。你親自說教過嗎?沒有吧?總是直接交給警察吧?八木逮捕的件數,名列保安員中的前五名,然而,八木捉到的主婦一定——」指令長戳戳我的胸口說,「會再犯。」
我無意提出異議,因為指令長的指責正確。我仰望天花板。指令長連續噴出的紫煙,不知何時成為帶狀漂浮於空中。
「現在的八木無法勝任指導新人的工作,被教的人反而會受害。明天起本店要換別的保安員,森村,你要改歸他指導。」話未說完,指令長就走近告示板,擦掉我的名字,另外寫上一位有十八年經驗、五十八歲的優秀保安員姓名。
「啊,這……」
「走開。」
指令長把擋在桌前的我推開,坐在扶手椅上,一面翻閱記事簿,一面伸手拿電話。
「我是敦賀警備的坂東,對不起,請呼叫我們的保安員——」指令長咬著煙朝話筒說話的聲音,像含過喉糖般清亮。在等候對方接聽時,指令長回頭對我說,「我正在和陽光超市櫻美台店通話,我要把那裡的水谷調走,從明天起你就到陽光超市櫻美台店去。」
「……什麼?」意想不到的發展使我舌頭打結,「陽光超市櫻美台店?為什麼?」
「不要裝出一副鴿子被彈弓打到的表情。工作要好好的做,但早、晚及午休時間隨你支配,我坂東一概不過問。」
木島祐美子被殺的案子,何不自己查查看?
指令長似乎看穿了這十餘天來我一直拿不定主意的想法,朝我咧了一下嘴角。
回到家以後,我忘了做晚餐,在床和廚房之間踱方步。其實這只是一個將近八個榻榻米大的房間,所以說在塑膠衣櫥前的四方空地做踏步運動,可能更貼切。
不久,我伸手拿無線電話。以前在節日或五月的連續假期才會數度忍不住打去的號碼,雖然已從記事簿中塗掉,卻仍留在記憶中。指尖也記得,但是缺少撥號的勇氣,又把電話放回桌上,然後再拿起來……
電視正在播映黃金檔連續劇。平常這個時間,我都是邊吹剛洗過的頭髮,邊拿出海苔花生和啤酒,坐在電視前。但今天卻如同練習啞鈴,反覆將電話拿起、放下。當紅的男演員和廣告的聲音都如耳邊風,聽若罔聞。
和那天沒有兩樣,絲毫沒有長進。我咬牙怨恨自己的不爭氣。
那天,我內心不斷交戰,猶豫著是否要告訴律師我明天不會出席,請取消和解。我一整天守在電話旁,後來之所以沒有撥律師事務所的電話,是因為盼望在這之間木島會打電話來。
我決定了,我要和老婆離婚。——滿心期待這句話,我在電話機旁邊始終未閹眼,木島太太事先指定的「和解日」的晨曦射進屋內。對於付賠償費並不猶豫,但我沒有把握自己能否忍受向木島太太低頭道歉的酷刑。告就告吧,愛一個人也算犯罪,那就讓我終身背負這個罪名吧。我擔心自己會脫口說出這句話。
我在約定時間的前五分鐘抵達神田的律師事務所,捷足先登的木島太太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蕾絲手絹在喝茶。她把杯子停在半空中,眼神如箭,射向在律師陪同下出現的我。
發現自己的男伴在路上轉眼看別的女性時,有時會忍不住回頭一瞥,看是怎樣的女人。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女人天生就有稱掂女人斤兩的本能。木島太太投射過來的,正是充滿敵意和自信的這種目光。
「這種場合的招呼,可以說幸會嗎?」
她嗲聲嗲氣的詢問叼著雪茄的律師。大概剛從美容院出來,短髮波紋有致,但似乎一碰就會發出嘩叭聲,硬梆梆的感覺。果然,每次轉臉和律師說話,她的頭髮就發出髮膠味。
在電話中數度被木島太太歇斯底里的聲音炮轟,我一直想像她是因操持家務而憔悴的女人。如同解開郵購物品時因失望而眼前昏黑的感覺,三年後的現在仍留在記憶中。
「這次的事我先生也反悔了,為了表示歉意,今天早上特別給我這個。」向律師伸出去的手上,鑲成V字型的鑽戒迎著窗口射入的光線,閃閃發亮。她以嘴角的微笑、無名指上的鑽戒,讓我知道誰是勝利者。
可能是嫉妒在火上加油吧,彷彿從已熄滅的爐火中冒出火花,我原本看開的內心升起拒絕和解的慾望。
想上法院打官司?那你父親豈不是很困擾?
木島太太卑鄙的抬出可能成為下屆副酋長的父親作擋箭牌。果然,我聽了這句話,立刻推翻自己的想法,拿起鋼筆在文件上簽名。那時的我可能比她更卑鄙。
猛然轉眼看電視時,連續劇剛好結束,畫面上出現「下集待續」的字樣。這次我握著話筒,毫不躊躇地撥號。我的心境從三年前就停在「下集待續」,現在又開始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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