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目擊者就是她本人。確切地掌握當時的情況和氣氛的,也只有麻子一人。從中作出什麼判斷來,可以說仍然是麻子的義務。各務只不過是間接聽到的,他把事情看得那麼簡單也許是不無道理的。而且,必須承認,他只是個學者,也許是太脫俗了吧,不免具有不懂世故人情、處世慢慢悠悠的一面。
萬一那個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能肯定說自己沒有責任嗎?
想到這裡,她就再也坐不住了,衝動得恨不能現在就讓計程車停下來,然後奔赴最近的派出所。
然而,想著想著,眼前又浮現出各務和丈夫的面容來。這麼一來她又覺得自己受到了狠狠的一擊,然後又重重地落在了座位上。
沿路兩旁的房屋在窗外一閃而過。學校及教會的尖塔狀高層建築也時隱時現。身後的天空中掛滿了淺粉紅色的晚霞。當車子越過通往石神井的十字」路口后,兩旁房屋之間的樹木開始映入眼帘,不時還能看到農田。不知哪裡在焚燒樹葉,瀰漫在空氣中的煙霧飄過樹上的黃葉,朝著黃昏時分的空中散去。這風景著實令人感覺到了秋天的味道。在東京西部邊緣地區,仍能目睹到昔日武藏野的風貌。
想來與各務在一起也已經有一年了……
麻子突然忘情地陷入了一片感慨之中。
不,確切地說,她開始認識各務徹夫,是在30年前兩人一個上幼兒園、一個上小學的時候。當時,兩人都住在被戰火焚燒后的西久保巴町,可能是近處小孩少的緣故吧,他倆雖年齡相差4歲,卻每天都在一起玩耍。
這對童年的小朋友來往了近10年。後來,徹夫的父親調到新渴大學任副教授,他倆就相互分開了。
兩人再次相遇,是在12年前麻子與桂木謙介舉行結婚典禮的那天晚上。在東京都內一家飯店舉行完披露宴之後,麻子和母親正在大廳里站著,這時各務他們前來搭話。說來也巧,那天晚上各務和父親一起來到同一家飯店參加一位熟人舉行的宴會。開始,他的父親認出了麻子的母親,可能是因為過去兩家是相處不錯的鄰居,且老人的模樣都沒什麼大的變化,所以就認出來了吧。老人們開始進行寒暄的同時,徹夫和麻子也相互認出了已變成成人的對方。各務告訴麻子他們家已於很久之前就搬回了東京,現住在三鷹台。
當時如果有一方只是一個人在場的話,肯定就相互認不出來了;那麼,兩個人的人生也許永遠不會再交織在一起。麻子現在對這種命運的安排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後來兩人再次邂逅是在去年的9月份。
去年10月1日桂木謙介升任總公司總務部次長,麻子提前半個月左右就先自隻身搬到了位於石神井的公司住宅內,為的是委託人裝修房子、整理院子。
有一天她從離家最近的石神井公園站乘坐西武線電車去池袋購物。
下午2點左右,她乘上了返程的電車。當時正值學生考試期間,車上擠滿了人。麻子兩手抱著一大摞裹著商店的包裝紙的日用品。
電車快進站時,在緊靠車站的一個道口處,不知怎的突然來了個急剎車,麻子身子一搖晃,幾個小包裹從胸前掉了下去,散落在車內的地板上。
這時一個身穿灰色西服、手抓著吊環站在她身邊看書的男子彎腰幫她把東西拾了起來。
此人就是各務徹夫。
這個時候,兩人幾乎立刻在同時認出了對方。各務與12年前出現在大飯店大廳時相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他還是帶著那付褐色的寬邊眼鏡,只不過眼鏡後邊的溫存的眼眶上長出了幾道皺紋。
初秋午後的陽光強烈地照射在石神井公園站站台的長凳上。兩人在凳子上落座后,相互交談了半個小時左右。
各務告訴麻子他已當上了位於前橋的群馬醫科大學的副教授,仍住在三鷹台。因為他還在位於下一站的大泉學園的一所私立大學兼任臨時性講師,所以每周兩次路過這裡。
聽他說起在前橋上班,麻子也告訴他一直到上。個月為止她在群馬縣的E市生活了約10年時間。
上課時間快到了。上車的時候,他將印有群馬醫科大和自己家地址的名片遞給了麻子。麻子於是也告訴了他去她家的路線,並說希望他抽空繞道到她家去玩。
一周之後的一個下午,麻子在從外面回家的路上碰見了各務。當時他挎著個包,是從與車站相反的方向朝自己走過來的。
「我平時代課的那個學校,確切地說位於大泉學園與石神井公園之間。因為今天天氣不錯,我想試著步行到石神井公園……」
各務微笑著低下了頭,他解釋了一下從這裡路過的理由。麻子突然意識到他好像在尋找自己的家,於是心情感到有點兒激動。然後她把他請進了還沒有裝修好的自己的家裡。
兩天後是個星期天,各務如期身著對襟毛衣的便裝來幫她收拾院子,整修小屋。然後兩人又從石神井到三寶寺池周圍去散了步。這個時候,麻子聽各務說他曾結過一次婚,兩年後妻子死了,從那以後就一直獨身。
次日是星期一,桂木從E市搬回來住了。當時也許麻子應該把與童年時的好朋友各務重逢的事告訴丈夫。如果那樣做的話,麻子與各務之間後來的關係也許就會是另外一種情況了。但是當時丈夫剛剛回到總公司,看上去特別忙。看到丈夫在家裡總是天不響地不應地哭喪著臉,她終於沒說出口來。
她在想:這次不說,反正還有機會說。可是從那以後,各務的名字再也沒有從麻子的唇邊說出來過。這也許一是由於各務現在仍是單身這一事實無意中讓麻子的心裡產生了拘謹的想法,再者這也許是某種變相的預感。
桂木移居到東京之後,各務也常常在下午繞到麻子的家中。10月底,兩人第一次開始約定在新宿的一家咖啡館見面,然後一起去看他的朋友舉辦的作品展。不過,直到這個時候為止,麻子還沒有意識到兩個人是在進行幽會,因而負罪感還很淡泊,也很少有害怕他人耳目的顧忌,想起來也夠粗心的。不過在經別人搓合與桂木結婚之前,麻子從來沒有正式談過戀愛,對她來說,可以說在這方面太幼稚了吧。
當麻子開始意識到與各務的關係有「罪」的時候,兩個人的感情已經上升到無法分開的地步。不,也許正是意識到無法離開之後,才突然產生了負罪感。
就在各務的學校放寒假的第一天,兩人從新座市的平林寺散步歸來,在一家小餐館的一個小單間里第一次將嘴唇對在了一起。
然後,過了年兩人又見了一次面……就在剛才還去過的井之頭公園的旅館里,麻子成了各務的人。
在陷入這種關係之前,決不能說麻子沒有任何心理上的抵觸。何只如此,當開始意識到自己對各務抱有的思慕感情肯定屬於「愛情」的最初的一剎那,麻子倒是眼前發黑,曾被一種近似於絕望的暈眩所襲倒過。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分享愛情這顆果實,對於那時的麻子來說,實在是自己的現實生活中無法想象而又極為恐怖的事情。
因此在她與各務的戀情中總是交織著絕望與恍惚。儘管如此,麻子逐漸地意識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安然的感覺,這是一種極其自然的本能的安然,是一種真正找到了自己應有的愛情歸宿之後的本能的安然。
那麼,自己與桂木組成的這個業已存在且還要繼續存在下去的家庭究竟算是什麼呢?難道只是一個與自己真正的人生不相符合的徒有虛名的棲身之地嗎?……
麻子的腦海里時而浮現出「假寓」這個詞來,這是自己在青春期時代所愛讀的平安、鐮合時代的古典文學作品《平家物語》、《徒然草》中的辭彙,這裡面蘊含著把今世視為臨時的寓所而祈求來世為凈土的佛教思想。《平家物語》中的女主人公祗王發出的「今世為假寓,羞我又何如……」之類的詠嘆不知為什麼給麻子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她記得在西行的歌詞中也有過類似的吟詠。
自從感到自己與各務之間的愛情使自己的人生得到了真正的燃燒那一天起,家庭對於麻子來說,或許就成了「假寓」了吧。
麻子決心今後將這種愛堅守下去,不過,同時她也發誓自己必須更好地維持與丈夫之間組成的那個家庭。
顯而易見,丈夫是決不會答應離婚的。與其說是由於他在如此地愛著麻子,倒不如說麻子對於維護他在社會上的尊嚴和日常生活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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