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並沒有什麼。也許只不過是他作賊心虛罷了。他自覺是賊黨中的叛逆者,所以可能從那個人的眼光里看出了譴責的神色。"福爾摩斯終於說道。
「那個人,我想就是莫里亞蒂教授吧。」
「一點不差!他們那一伙人,不管誰只要一提到他,都知道指的是誰。他們全體只有一個發號施令的他。」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哼!這倒是個大問題。當有一個歐洲第一流的智囊在與你作對,而他背後還有黑社會的一切勢力,那就什麼都可能發生了。不管怎麼說,咱們的朋友波爾洛克顯然是嚇胡塗了——請你把信紙上的筆跡和信封上的比較一下看。這說明,信封上的字是那個人突然來訪前寫的,所以清楚而有力,可是信紙上的字就潦草得幾乎看不清楚了。」
「那他何必寫這封信呢?索性放下不管就算了。」
「因為他怕那樣一來,我就會去追問他,給他找麻煩。」
「不錯,"我說,「當然了,"我拿平原來用密碼寫的那封信,皺著眉頭仔細看著,「明知這張紙上有重大秘密,可是又毫無辦法去破譯它,簡直把人急瘋了。」
歇洛克·福爾摩斯推開他一口沒嘗過的早餐,點著了索然乏味的煙斗,這是他默然沉思時的伴侶。"我很奇怪!"他把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凝視著天花板,說道,「也許你那馬基雅維里的才智,漏過了一些東西。讓我們靠單純推理來考慮一下①這個問題吧。這個人編寫密碼信的藍本是一本書。咱們就從這點出發吧。」
「相當沒把握的出發點啊。」
「那末讓咱們看看能不能把範圍縮小一點吧。當我把思想集中到它上面的時候,這件事就似乎不是那麼莫測高深了。關於這本書,我們有什麼可供查清的跡象沒有呢?」
「一點也沒有。」
「嗯,嗯,未必完全糟到這個地步。這封密碼信,開始是一個大534,不是嗎?我們可以假設,534是密碼出處的頁數。那麼我們這本書就是一本很厚的書了。這樣我們就多少有所進展了。關於這本厚書的種類,我們有些什麼別的可以查明的跡象沒有呢?第二個符號是C2,你看它是什麼意思呢?華生。」①馬基雅維里系義大利政治家兼歷史學家。——譯者注
「當然是說第二章了。"①
「不見得是這樣,華生。我相信你會同意我的理由的:既然已經指出了頁碼,那章數就無關緊要了。再說,假如534頁還在第二章,那第一章就一定長得令人吃不消了。」
「代表第幾欄!」我喊道。②
①②英文的章為Chapter,欄為Column,均以字母"C"開頭。——譯者注
「高明,華生。今天早晨,你真是才華橫溢呀。如果它不是第幾欄,那我可就真是誤入歧途了。所以現在你看,我們設想有一本很厚的書,每頁分兩欄排印,每一欄又相當長,因為在這信中,有一個詞的標數是二百九十三。現在我們的推理是否到頂了呢?」
「恐怕是到頂了。」
「你太小看自己了,我親愛的華生。讓你的智慧再放一次光芒吧。再動一動腦筋看!如果這本書是一本不常見的書,他一定早已寄給我了。在他的計劃遭到挫敗以前,他沒有把書寄給我,只是打算通過信件把線索告訴我。他在信中是這樣說的。這就足以表明,這本書一定是他認為我自己不難找到的。他有這樣一本,所以料想我也會有。總之,華生,這是一本很普通的書。」
「你的話聽起來確實合情合理。」
「所以我們已經把探討的範圍縮小到一本厚書上了。書分兩欄排印,並且是一本常用的書。」
「聖經!"我得意洋洋地大聲說道。
「好,華生,好!可是,如果你不見怪的話,還不夠十分好。即使我接受對我的讚揚,我也不會列舉出一個莫里亞蒂黨徒手邊不大會有的書來。此外,《聖經》的版本那麼多,很難設想兩個版本頁碼都相同。這本書顯然是版本統一的書。他知道他書上的534頁肯定和我書上的534頁完全相同。」
「可是符合這種條件的書卻很少呢。」
「一點也不錯,我們的出路恰恰就在這裡。我們的查找範圍又縮小到版本統一而又人人都會有的一本書了。」
「肖伯納的著作!」
「華生,這還是有問題的。肖伯納的文字洗鍊而簡潔,但辭彙量有限。其辭彙很難選擇用來傳遞普通消息。我們還是把肖伯納的著作排除吧。由於同樣的理由,我看字典也不適合。那麼還有什麼書籍呢?」
「年鑒!」
「太好了,華生!如果你沒有猜中要害,那我就大錯特錯了!一本年鑒!讓我們來仔細考慮一下惠特克年鑒的條件吧。這是本常有的書。它有我們需要的那麼多頁數,分兩欄排印,雖然開始辭彙很簡練,如果我沒記錯,它快到結尾時就很羅嗦了。"福爾摩斯從寫字檯上拿起這本書來,「這是第534頁,第二欄,我看這是很長的一欄,是討論英屬印度的貿易和資源問題的。華生,請你把這些字記下來!第十三個字是馬拉塔,我擔心這不是一個吉利的開始,第一百二十七個字是政府,雖然這個字對我們和莫里亞蒂教授都有點離題,但至少還有點意義。現在我們再試試看。馬拉塔政府做了些什麼呢?哎呀,下一個字是豬鬃。我的好華生,咱們失敗了!這下子算完了!」
他說話時雖然用的是開玩笑的語氣,可是顫動的濃眉卻反映出了內心的失望和惱怒。我也無可奈何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裡,凝視著爐火。忽然間,福爾摩斯的一聲歡呼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他奔向書櫥,從裡面拿出第二本黃色封面的書來。
「華生,我們吃了太時新的虧了!"他大聲說道,「咱們追求時髦,所以受到了應得的懲罰。今天是一月七號,我們非常及時地買了這本新年鑒。看來很可能波爾洛克是根據一本舊年鑒湊成他那封信的。毫無疑問,如果他把那封說明信寫完的話,他一定會告訴我們這一點的。現在我們看看第534頁都講了些什麼。第十三個字是『There』,這就有希望得多了。第一百二十七個字里is——Thereis(兩個字連起來,是有的意思——譯者),"福爾摩斯興奮得兩眼發光,在他數一個個字的時候,他那細長而激動的手指不住地顫抖著,「『danger』(危險——譯者),哈!哈!好極了!華生,把它記下來。
『Thereisdanger—may—come—very—soon—one』(有危險即將降臨到某人身上——譯者),接下去是『Douglas』(道格拉斯——譯者)這個人名,再下面是rich—country—now—at—Birl-stoneHouse—Birlstone——confidence——is——pressin-g。(確信有危險即將降臨到一個富紳道格拉斯身上,此人現住在伯爾斯通村伯爾斯通莊園,火急——譯者)。你看,華生!你覺得純推理和它的成果如何?如果鮮貨店有桂冠這種商品出售,我一定要叫畢利去買一頂來。」
福爾摩斯一面破譯那密碼,我一面在膝上把它草草記在一張大頁書寫紙上。我不禁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這些奇怪的詞句。
「他表達意思的方法是多麼古怪而勉強啊。"我說道。
「恰恰相反,他幹得簡直太妙了,"福爾摩斯說道,「當你只在一欄文字里找那些用來表達你的意思的字眼時,你很難指望能找到你所需要的每個詞。因此你也只好留下一些東西,讓你的收信人靠他的智慧去理解了。這封信的意思,十分清楚。有些惡魔正在和一個叫道格拉斯的人作對,不管這個人是誰,信上說明他是一個富鄉紳。他確信——他找不到『Confident』(確信——譯者)這個字,只能找到與它相近的字『Confidence』(信任——譯者)來代替——事情已經萬分緊急了。這就是我們的成果——而且是一點非常象樣的分析工作呢!」
福爾摩斯好象一個真正的藝術家那樣,即使在他沒有達到自己孜孜以求的高標準而暗自失望的時候,對於自己比較好的工作成果還是會產生一種不帶個人品見的欣喜的。當畢利推開門,把蘇格蘭場的警官麥克唐納引進屋來時,福爾摩斯還在為自己的成績而輕聲發笑呢。
那還是早在十八世紀八十年代末的時候,亞歷克·麥克唐納還沒有象現在這樣名噪全國。他那時還是個青年,可是,由於他經手的案子都辦得很出色,因而在偵探界已經成為深受信賴的一員了。他身材高大,體形健壯,使人一看就知道具有過人的體力;他那巨大的頭蓋骨和一雙深陷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清楚地說明他有敏銳的智力,這種機智就從他那兩道濃眉下閃爍出來。他是一個沉默寡言、一絲不苟的人,性格倔強,帶有很重的阿伯丁港的口音。
福爾摩斯已經幫他辦了兩起案子,均告成功。而福爾摩斯自己所得到的唯一酬勞,就是享受用智力去解決疑難的快樂。因此,這個蘇格蘭人對他的業餘同行非常熱愛和尊敬,這表現在,每逢他有什麼困難,就老老實實地來向福爾摩斯求教。一個平庸的人看不到比自己高明的東西,但是一個有才能的人卻能立即認出別人的天才來。麥克唐納很有才幹,他深知向福爾摩斯求援並不有辱身分,因為福爾摩斯無論在才能上和經驗上,都已經是歐洲獨一無二的偵探了。福爾摩斯不善交遊,可是他對這個高大的蘇格蘭人卻並不討厭,每見麥克唐納,他總是面帶微笑。
「你真來得早,麥克先生,"福爾摩斯說,「祝你順利,我擔心又有什麼案件發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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