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個裝有木腿的人。」
「沒有錯。可是另外還有一個人……一個很能幹、很靈活的同謀。醫師,你能從那面牆爬上來嗎?」
我探頭向窗外看看。月光還很亮地照射著原來的那個屋角。我們離地至少有六丈多高,牆上連一個能夠插腳的磚縫都沒有。
我答道:「從這兒絕對無法往上爬。」
「如果沒有幫忙的,是爬不上來的。可是譬如這裡有你的一位朋友,用擱在屋角那裡的那條粗繩,一頭牢系在牆上的大環子上,另一頭扔到你手裡,我想只要你是個有力氣的人,就是裝著木腿、也可以緣著繩子爬上來的。你下去的時候自然也可依法炮製,然後你的同黨再把繩子拉上來,從環子上解下來,關上窗戶,從裡面拴牢,再從來路逃走。"他指著繩子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那個裝木腿的朋友雖然爬牆的技術不壞,但不是一個熟練的水手。他的手可不象慣於爬桅的水手的掌皮那樣堅韌。我用放大鏡發現了不只一處的血跡,特別是在繩的末端更是明顯。我可以斷定,他在緣繩而下的時候,速度快得竟把他的手掌皮磨掉了。」
我道:「這都不錯,可是事情愈搞愈奧妙了。誰是他的同謀呢?他又是怎麼進來的呢?」
福爾摩斯沉思著重複說道:「不錯,還有那個同謀!這個人確有些有趣的情形。他把這案子搞得很不平凡。我想這個同謀給我國的犯罪方式又開闢了一條新路子,——可是在印度有過先例,如果我沒有記錯,在森尼干比亞曾發生過同樣的情形。」
我反覆地問道:「那麼究竟他是怎麼進來的呢?門是鎖著的,窗戶又夠不著,難道是從煙囪進來的?」
他答道:「我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但是煙囪太窄,不能通過。」
我追問道:「到底是怎麼樣呢?」
他搖頭說道:「你總是不按著我的理論研究。我不是曾經和你說過多少次嗎,當你把絕不可能的因素都除出去以後,不管剩下的是什麼——不管是多麼難以相信的事——那就是實情嗎?咱們知道,他不是從門進來的,不是從窗進來的,也不是從煙囪進來的。咱們也知道他不會預先藏在屋裡邊,因為屋裡沒有藏身的地方,那麼他是從哪裡進來的呢?」
我嚷道:「他從屋頂那個洞進來的。」"當然是從那個洞進來的了,這是毫無疑義的。你給我提著燈,咱們到上邊的屋子裡去察看一下——就是到發現藏著寶物的那間屋子去。」
他登上梯子,兩手按住了椽木,翻身上了屋頂室。他俯身朝下接過燈去,我也隨著上去了。
這間屋頂室大約有十英尺長,六英尺寬。椽木架成的地板中間鋪了些薄板條,敷了一層灰泥。我們走路時必須踩在一根一根的椽子上。屋頂呈尖形,也就是這所房子的真正屋頂了。屋裡沒有陳設,多年的塵土,積得很厚。
歇洛克·福爾摩斯把手扶在斜坡的牆上說道:「你看,這就是一個通屋頂外面的暗門,我把這個暗門拉開,外面就是坡度不大的屋頂,這就是第一個人的來路,咱們找一找,看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能說明他個人特徵的痕迹。」
他把燈往地板上照著,今晚我又第二次看到在他臉上出現的驚破表情。我隨著往他所注視的地方看去,也被嚇得全身發起冷來。地上滿都是沒有穿鞋的赤足腳印,一一很清楚,很完整,可是不及平常人腳的一半大。
我輕輕地說道:「福爾摩斯,一個小孩子做了這樣怕人的勾當!」
他神色略定以後說道:「起初我也是吃了一驚,其實這件事是很平常的。我一時忘記了,我本當預料到的。這裡沒有什麼可搜查的了,咱們下去吧。」
我們回到下面屋裡,我急急問道:「你對於那些腳印的見解是怎樣的呢?」
他有些不耐煩地答道:「華生,請你自己分析分析吧。你知道我的方法,依法實踐,然後咱們互相參證結論,彼此也可以多得些經驗。」
我回答道:「在這些事實上面,我想不出什麼來。」
他不假思索地說道:「不久就會完全明白了。我想這裡也許沒有什麼重要之處了,但是我還要看一看。"他拿出他的放大鏡和氣尺,跪在地上。他那細長的鼻子,離地只有幾英寸,他那圓溜溜發光的眼睛和鳥眼一般。他在屋裡來回地度量、比較和察看著。他那動作的敏捷、無聲和鬼祟真象一隻熟練的獵犬在找尋氣味。我不禁聯想到:如果他把精力和聰明不用於維護法律而去犯法的話,他會變成一個多麼可怕的罪犯啊!他一面偵查,一面自言自語著,最後他突然發出一陣歡喜的呼聲。
他說:「咱們真走運,問題不大了。第一個人不幸踏在木餾油①上面。你可以看見,在這難聞的東西的右邊,有他的小腳印。這盛油的瓶子裂了,裡邊的東西流了出來。」——
①木餾油:又名雜酚油,是由煤焦油中提出來的一種氣味極濃的酚油,供防腐和醫療用。——譯者注
我問道:「這又作什麼解釋呢?」
他道:「沒有別的,不過咱們就要捉到他罷了。我知道:一隻狗憑著嗅覺能夠順著氣味尋到盡頭;狼群循著氣味就可以找到食物,那麼一隻經過特別訓練的獵犬追尋這麼強烈的氣味,不是更容易嗎?這是個定理,結果定然是……可是,喂!警察們到了。」
從下面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談話聲和關門的聲音。
福爾摩斯道:「乘他們還沒有上來的時候,你用手摸一摸屍身的胳臂,還有他的兩條腿。你有什麼感覺?」
我答道:「肌肉堅硬得象木頭一樣。」
「正是。是極端強烈的收縮,比普通的死後強直還要厲害,再加上臉部的歪斜和慘笑,你作何結論呢?」
我答道:「中了植物性生物礆的劇毒——一種類似番木鱉礆,能造成破傷風性癥狀的毒物而致死的。」
「我一發現他那面部肌肉收縮的情形,就想到是中劇毒的現象。進屋以後我就馬上設法弄清這毒物是如何進入體內的。你也看見我發現了那根不費力就能扎進或者射入他頭起的荊刺。似乎死者當時是直坐在椅上,你看那刺入的地方正對著那天花板的洞。你再仔細看看這根荊刺。」
我小心地把它拿在手裡對著燈光細看。是一個長而尖的黑刺,尖端上有一層發亮的好象是一種幹了的膠質的東西。較鈍的那一頭,是被刀削過的。
他問道:「是生長在英國的荊刺嗎?」
「絕對不是的。」
「有了這些資料,你就應當能作出合理的結論來。這是主要之點,其餘的更容易解決了。」
他說話的時節,腳步聲已經來到甬道。一個穿灰衣的胖子走進屋內。他的面色發紅,身材魁偉,多血的體質,從腫脹的凸眼泡中間露出了一對小小的閃爍的眼睛。後面緊隨著一個穿制服的警長和還在那裡發抖的塞笛厄斯·舒爾托。
他喊道:「這成什麼樣子!這成什麼樣子!這些人都是誰?這屋子裡簡直熱鬧得都象養兔場了。」
福爾摩斯靜靜地說道:「埃瑟爾尼·瓊斯先生,我想您一定還記得我吧?」
他喘息未定地說道:「當然還記得的!你是大理論家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記得您,記得您的!我忘不了那次您怎麼向我們演說關於主教門珍寶案的起因和推論結果。您確實把我們引入了正軌,但是您也應當承認,那次主要還是靠了運氣好,而不是因為有了正確的指導才破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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