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象一頭受了傷的獅子似的,身體碰折著樹枝,向附近的溪流邊狂奔而去。他的臉色瞬時變得鐵青。
十來米寬的溪流岸邊,結著薄冰。沒有鯰子母女倆的身影。
武田鼓足力氣,高聲地呼喚著妻女的名字。
沒有迴音。
武田的視線落到了腳邊。對狩獵有著相當豐富的經驗的武田,在這封凍著的堅硬的地面上,發現了妻子鯰子和七歲的鱒子的長筒靴在地面上留下的細微的足跡。
腳印是朝著上遊方向走去的。
武田飛快地回顧了身後一跟,就循著腳印向前追去。食指背已經打開了槍上的安全裝置。
溪流彎彎曲曲的,岸邊又生長著茂盛的常綠灌木,所以,前面的景物很難看清楚。
武田這時已不再作聲。他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著腳步。心臟就象胸中有個小孩在任意廝打一樣,劇烈地跳動著。
當武田發現鯰子母女倆的腳印已銨走到了溪流邊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路了。
在布滿岩塊石礫的沙灘上,與鯰子她們的腳印混在一起,出現了幾行男人穿的登山靴的腳印。面且,還有爭鬥的痕迹……。
武田的心臟象被巨大的手揪住了似的痙攣起來。他用左手按著露在斜坡上的樹拄,跳到了坡下沙灘上。為了防止無意中槍支走火,他關上了槍上的安全裝置。
地上沒有一點血跡。釣具也不在左右,武田趴在斜坡上,凝神搜尋著鯰子母女倆移動的腳印。
鯰子母女倆的腳印已經消失,代之而出的是男人們的雜亂的腳印。武田追蹤而去。
二
五年前,以市場調査為正業的美國資本系統駐日廣告代理店安達松報智堂的人才挖掘員,專程拜訪過武田。當時,武田剛從大學法學部畢業,擔任《湘南日報》社經濟記者。
《湘南日報》的社長是前國務大臣兼建設大臣的川野。作為黨人派的領袖,兩眼又緊盯著保守黨總裁的職位的川野,通過發表社論的形式,使《湘南日報》與他所擁有的湘南電視台和湘南廣播電台一樣,成了他對保守黨黨人派及其反對派施加壓力的工具。
作為在神奈川發行量居一、二位的《湘南日報》,影響力是巨大的。各大企業不僅爭先恐後地支付廣告費,而且還給川野提供政治資金。
進入報社以後的二、三年裡,武田對自己的工作極為熱心。他有時侯含辛茹苦地寫成的報道,只要對川野不利,就會被總編或採訪組長冷漠地退回來。這種遭遇,武田已碰到過好幾次。於是,他開始搞起副業來了,——即掙堵嘴錢。他千方百計地把與保守黨官僚派有密切關係、並在它的遮掩下發展起來的大企業的內幕資料搞到手,然後把它們寫成報道,利用《湘南日報》的名義,轉送給與之敵對的公司。
比月工資多十來倍的錢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掙到了。既得了金錢,又當面讓敵對公司的負責人撕碎稿紙,不留半點蛛絲馬腳,也就安心了。沒有一個人向報社頭頭告密。每一個大企業,為了避免自己參加了股東總會而遭受輕視的命運,更為了防止專事恐嚇的同業界報紙的威脅,都備有一筆巨額的機密費。
武田在K大讀書時亡故的父親,曾在橫濱弘明寺內給他留下了一塊二百坪的土地。當武田在那兒為妻子蓋起了新房以後,他對報社的工作完全冷淡了。每天只在狩獵,飲酒及跟女性的無聊的往來中閑度著歲月。
當老母也被承繼了亡父的貿易公司的哥哥接走以後,武田更是毫無牽挂,一身輕了。
在夜晚的銀座出盡風頭的武田,被「儂會樂」夜總會的女招待純子糾纏著要買一套公寓套房。他為了籌劃這筆錢,用情報向一家製藥公司訛詐了一筆相當數目的錢。但這件事被川野知道了。
原來,那家公司既跟官僚派,又跟黨人派保持著關係。
於是武田遭到了上司的訓斥。但他翻臉不買帳,冷笑著說道:「我既不交還錢,也不打辭職申請。如果你們想把我懲戒免職,那試試看吧!你們敢這樣做的話,我就把川野的所作所為以及《湘南日報》的真實意圖透露出去!」
當天晚上,在橫濱市伊勢佐木町的酒吧街的暗影里,武田就被得了川野命令的暴力集團——銀城會的八個年輕人圍住了。
川野針對官僚派為大企業制定有利的法律和法令,撈夠大錢,他還通過自己的黨羽控制了建設大臣、運輸大臣等油水足的部門,積起了以天文數字計的錢財。他從中取出一部分,用於收買全國的暴力集團,把它們置於自己的支配之下,並使他們成為對官僚派施加壓力的敢死隊。因此,全國幾乎近半數的暴力團組織,都是按川野的命令行事的。
武田和剌客們展開了野獸似的搏鬥。儘管他過著一種無聊放蕩的生活,但狩獵給他煉成的體魄仍強壯如初。
十分鐘以後,博斗結束了。武田的肋腹被短刀劃破了,左腿也被捅了一刀,但對方八人,有的被折斷了手腕、背骨,有的被打傷了胃部,睾丸,全部喪失了鬥志。
武田坐上出租汽車,回到了位於海岸大街上的《湘南日報》社。社會部夜間值班員看著血團似的武田,驚愕不已。武田斜愣著眼睛瞪了他一眼,一腳踹開上了鎖的醫務室房門,走進去,脫得只剩一條短褲,開始為自己包紮傷口。一會兒以後,全身近乎裸露的武田,走進經濟部的辦公室,默不作聲地站在下了班沒回家的採訪組長前田面前。前田好象看到了鬼怪似地,臉色蒼白,全身不停地顫抖起來。
自此以後,直到武田養好傷,川野也沒有再派刺客。大概他真的害怕此事被警察中的反川野派和其他新聞單位知道吧?但是,倘若武田還照舊通過出賣情報,向大公司敲詐勒索,那川野會給他什麼打擊,就不得而知了。他肯定會指使警察里的仰其鼻息的嘍啰逮捕他,或者捏造一個拒捕出逃的罪名,把他射死了事的。
當武田正這樣與川野一夥處於僵持狀態的時侯,安達松報智堂的人才挖掘員,專程來拜訪了他。
那人才挖掘員,是武田K大時射擊部的前輩白石。
「用不著多費口舌。我只想知道你目前的處境。長此下去,你會被人殺死的。怎麼樣?我出兩倍的工資,換個單位吧。」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是怎麼知道我現在的處境的?」武田冷漠地問道。他想,這說不定是一個圏套。
「我就給你透露一句話吧——安達松報智堂是給CIA即美國中央情報局日本分部提供一部分活動資金的。只要你跟安達松報智堂訂立了契約,州野就不能再要你的命啦!請你考慮考慮。而且給你高於現在兩倍的月薪,即使沒有額外收入,也不算低了吧!況且,根據每人的才能,還可拿到一筆豐厚的獎金。等到一年以後,再訂契約,就能拿高於現在幾倍的工資啦。」白石遊說道。
武田於是就向《湘南日報》社打了辭職申請。
安達松報智堂,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美國廣告代理商I·G·安達松與日本廣告代理商報智堂的合資企業。I·G·安達松,總部設在芝加哥,擁有世界五十個國家的調查網,年間費用高達五億美元。安達松報智堂雖說是合資企業,日常事務卻全是以安達松的意志為轉移的。
武田最初的工作部門是安達松報智堂市場調查部。在那兒受了三個月專業進修以後,約半年間,他被指定干一些基礎的工作,如運用號碼編入電子計算機的即時反應測定機,調查消費者對人造黃油的喜愛程度。
但不久以後,武田就感到了工作的枯燥無聊。他想撕毀合同,轉移到哥哥經營的貿易公司去,但一想起川野不會對他善甘罷休,他又躊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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