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蘭一臉狐疑,睜大眼睛打量著母親。周怡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想解釋什麼,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項青輕輕拍拍項蘭的肩,說:「先跟媽回去,洗過臉,吃點東西再出去好嗎?」
項蘭看了項青一眼,點點頭,轉身自顧向外走。周怡看了一眼項青,也轉身要走。
項青輕聲說:「媽,稍等一下,我想跟你說兩句話。」
周怡停下來,卻並沒有回過身。她挺直著背,肩膀看起來有些僵硬,語氣冷淡而平靜,問:「什麼事?」
項青問:「怎麼對別人解釋?」
周怡慢慢轉過身,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的臉色開始變得晦暗,有股怒氣隱隱升騰在眉梢。
項青輕輕揚了一下眉,平靜地說:「我只是想問,追悼會上對爸爸的悼詞怎麼寫?」
周怡定定地看著項青,想了想,說:「當然是病故。」
項青點點頭,說:「知道了。」
在周怡要轉身離開時,項青又說:「他查出有心臟病差不多十年了吧。」
周怡沉默了一會兒,看著項青的眼睛,小心地說:「項青,我知道你和爸爸感情很深,但是……」
項青眼眶裡充滿了淚,她慢慢地搖著頭,淚水在眼眶裡越蓄越重,漸漸承受不住,終於從睫毛上滑落下來。她低下頭,語氣平靜,一字一字地說:「媽,現在,你終於得到自由了,是嗎?」
長長的走廊里,死一樣的寂靜。一束微弱的晨光從走廊的窗子里投射進來,光束中,細小的塵埃像不可捉摸的精靈一樣上下飛舞。空氣中飄浮著濃濃的消毒水氣味,窗外長著高高低低的灌木植物,然而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里,都還寂寂地等待著花期,只有從幾顆藏在枝節里的、仍然包得很緊的花蕾里,才能想像出一絲春天的信息。
這是個初春的早晨,是萬物開始復甦的季節。
項青在病人死亡證明書上簽字時,寫下了這個日子:二年三月四日。二
A市殯儀館的告別廳里,哀樂低回。周怡與項青項蘭母女三人,全部是一身黑色西裝,胸前佩戴一朵小白花。在黑色的襯托下,三張面孔都顯得格外蒼白。周怡的臉上流露著有節制的悲傷,站在周怡左邊的項青,臉上已經看不到淚水的痕迹,但紅腫的眼睛和黯然的眼神,令每一位參加追悼會的來賓都看出了她的痛苦,而項蘭的臉上,更多著幾分茫然與疲倦。
項青主持了父親項伯遠的遺體告別儀式。在短短几分鐘的悼詞里,項青那些樸實無華的話語,讓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受到其中深深的悲痛與哀傷,感受到一個女兒對親愛的父親最誠摯最深切的感情。參加告別儀式的人很多,除了一些親屬外,少數是項伯遠生前好友或同事,大多數則與死者妻子周怡周副市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有些人甚至並不真正認識項伯遠。但聽到項青的悼詞時,人群中響起了低低的啜泣聲。
追悼會結束后,人們陸陸續續散去。周怡與項青項蘭站在門口向人們致謝,周怡一個接一個地與人握手道別。項伯遠的好友馬維民走過來時,先是和周怡握了握手,說了聲「節哀」,然後又特意上前與站在一邊的項青重重握了握手。
「小青,」多少年來,馬維民都是隨著項伯遠的叫法這樣稱呼項青的,他想說點什麼安慰項青的話,頓了一下,只說了句,「事已至此,不要太難過了。」
項青抬眼看著馬維民,說:「馬叔叔,謝謝您。」
馬維民搖搖頭,說:「真是沒想到,老項走的那天是星期六吧?頭一天我們還在電話里約好,說第二天好好殺上幾盤棋呢,我聽他的聲音情緒都不錯。唉,心臟病,真是難以預測……」
迷離之花馮華推理懸疑係列項青咬了一下嘴唇,看著馬維民的眼睛,小聲說:「馬叔叔,等一會兒我有點事想找您談談,您有空兒嗎?」
馬維民略一怔,馬上說:「好,好,有空兒。正好,我那兒還有你爸爸一些東西,我整理一下,你拿回去做個紀念吧。」
項青勉強微笑一下,說:「那我待會兒結束了就去您家找您。」
馬維民點點頭,又和周怡項蘭打了個招呼,便走了。
兩個小時后,項青來到馬維民家,馬維民把項青帶到自己的書房。
「已經火化了?」馬維民語氣有些沉重。
「嗯。」項青臉色蒼白,目光失神地看著地面。馬維民也一語不發,他很了解項伯遠與項青之間那種親密的父女之情。
沉默了一會兒,項青像是從夢裡醒來似的說:「馬叔叔,我知道您是爸爸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有勇氣對您談這件事。也許您會覺得很荒謬,不過,無論如何,請您相信,我所講述的全都是事實。好嗎?」
馬維民問:「小青,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項青目光堅定地看著馬維民,點點頭說:「我之所以只跟您談這件事,一來因為您是爸爸的好朋友,二來也因為您長期在公安部門工作,對這一類事富有經驗,我很想請您幫我解開心裡這個謎團。」
馬維民多年的職業習慣令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好,你慢慢說。」
項青問:「馬叔叔,按理說家醜不可外揚,但您和我爸爸交往很多年,我猜想他多少會跟您談一些我們家的事吧?
馬維民緩緩地說:「要是我沒理解錯,你是指你父母之間的關係吧?實事求是地講,我知道他們夫妻感情不怎麼和睦。老項是個比較內向的人,很少直接和我說什麼,不過我還是能從他的話里聽出一些東西。」
項青沉吟了一下,說:「既然您對此有所了解,我就更不用隱瞞了。馬叔叔,我覺得我爸爸的死……」項青說到這裡,停頓了兩秒鐘,似乎在斟酌合適的字眼,「……裡面有問題。」
馬維民坐直了身體,仔細地看著項青。面前這個故友的女兒,從容貌上繼承了父親的特點,一張典型的鵝蛋臉,面部線條柔和,眉清目秀,看起來恬淡中有幾分柔弱,是那種很容易引起異性憐惜之情的女性。
馬維民知道,項伯遠從來都最喜歡這個女兒,雖然他也不是經常提起,但偶一談及女兒項青,神色間總是掩飾不住那種出自內心的憐愛。而且,也惟有談到項青,才能讓項伯遠流露出對家庭的眷戀之情。
有時候,馬維民去項伯遠家做客,周怡和項蘭都很少在家,卻總是能看到項青留在家裡。每次項青都會禮貌地為馬維民沏茶倒水,然後便任兩位長輩談天或下棋,她則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
馬維民參加項伯遠的追悼會時,感覺項青與現在許多同齡的姑娘不太一樣,她身上似乎繼承了更多傳統女性的美德,是一個懂事、溫柔、體貼父親的好女兒,因為深愛父親,父親的突然病逝令她極度悲傷。而此刻,馬維民認真地看著項青的眼睛,他覺得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隱隱地流露出一種焦慮,這種焦慮甚至掩蓋住了原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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