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
「她們的床根本就沒碰過。我想她們昨晚都沒在家過夜。」
弗蘭奇氣沖沖地提高了嗓門。「你這個蠢女人——就為這點事打斷我的董事會議?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她們可能在朋友那兒過夜了。」
「可是,弗蘭奇先生——她們也該打個電話回來,或者……」
「行了,霍坦絲!忙你的家務活去吧。這事我過會兒會處理的。」他啪地一聲掛上了電話。
「蠢才……」他咕噥了一句,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他扶著桌子再次轉向佐恩。「考慮得怎麼樣了?你真的要反對這次兼并嗎?就因為那微不足道的幾千美元?聽我說,佐恩……」
3、玉碎香殘
坐落在第五大街上的弗蘭奇百貨公司佔據了紐約市中的一大塊地盤。從弗蘭奇百貨公司往北去,便是上流社會雲集的宅區,往南則是辦公樓林立的市中心,位於交界處的弗蘭奇百貨公司自然招徠了各類貧富不等的顧客。每天中午12點,店裡寬敞的過道及六個樓層內便擠滿了售貨小姐和辦事員,而到了下午,店內更是人聲鼎沸。在全紐約的百貨店中,它的商品價格最低,款式最新,種類最繁多。這種物美價廉的組合使它榮登了紐約市最受歡迎的百貨公司的寶座。從早上9點到下午5點30分,店內總是顧客滿堂,連大理石主樓外的人行道及幾座側樓都被人擠得水泄不通。
塞洛斯·弗蘭奇是一位富有創業精神的公司老闆。在其他幾位董事的協助下,他充分調動集團強大的財力,將弗蘭奇百貨公司——這個由弗蘭奇家族兩代經營的商店——建成了全紐約的一大奇觀。早在美國人學會將藝術融入日常生活前,弗蘭奇百貨公司就已與其駐歐洲的代表建立了業務聯繫,向公眾展出了工藝日用品、工藝傢具及具有現代派風格的用具。這些展覽為店裡招徠了大批顧客。商店還特地騰出面對第五大街的一個主要櫥窗,專門用來展示那些定期進口的商品。目前,這個櫥窗已成了全紐約人關注的焦點,厚厚的玻璃櫥窗前總是圍著好奇的人群。
5月24日,星期二。差3分鐘就到正午12點時,櫥窗沉重的大門打開了,一位黑人女子走了進去。她身穿黑衣,罩著白圍裙,頭戴一頂白帽。她先在櫥窗里悠閑地逛了一會兒,像是在鑒賞展品,接著便一動不動地站住了,似乎是在等待某一預定時刻的來臨,好開始她那神秘的工作。
櫥窗的角落裡放著一個小牌子,上面介紹說,櫥窗物品的擺設展示了一個具有超現代風格的起居室兼卧室的組合,其設計者是來自巴黎的保羅·拉瓦利。這塊小牌子還介紹說,拉瓦利是所有展品的原創者,並請眾人光臨「拉瓦利先生在五樓舉辦的講座」。櫥窗的后牆上沒什麼特殊的飾物,只是刷了一層淡綠色的塗料。整個櫥窗唯一的一扇門就開在這面牆上,那個女黑人剛才就是從這兒進來的。牆上掛了一面無邊框的威尼斯大鏡子,其邊角形狀均不規則。靠牆立著一張窄長的桌子,打過蠟的桌身閃閃發亮,天然的木紋清晰可見。桌上放一盞矮墩墩的稜柱形磨砂玻璃檯燈。那時候,這種玻璃只有奧地利一家獨特的現代工藝品廠有售。櫥窗錚亮的地板上散放著一些零星物件——椅子、茶几、書架和一張長沙發,全部都是非正統的造型,構思奇特,極富創新意識。左右兩面牆上展示著一些小掛件。
櫥窗頂部及兩側牆上的照明設備均選用了當時風靡歐洲的「遮隱式」系列產品。
正午的鐘聲剛響,一直站立不動的女黑人便恢復了生機。這時,櫥窗外的人行道上已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大家你推我擠,都眼巴巴地等著看女黑人的表演。
只見她擺開一個鐵架,架子上掛了幾張措詞簡潔的卡片。她拾起一支長長的象牙棒,指指第一張卡片上的字,又莊重地走向東面的那堵牆,指指牆上的一件物品,接著便開始了她的啞劇表演,她演示的是物品的結構與性能。
當她的象牙棒指到第五張卡片時,圍觀的人群增加了一倍,人行道上已經容納不下了。第五張卡片是這麼寫的:
牆——床
這件傢具,隱身於西面牆中,
由一按鈕控制操作。
這件獨具特色的傢具由拉瓦利先生獨家設計,國內僅此一件。
女黑人再次強調了一下這些字,然後莊重地走到西牆前,誇張地指著一個象牙小按鈕。按鈕鑲在一個亮閃閃的板面上,她伸出修長的黑手指在按鈕上碰了碰。
在按下按鈕前,她曾再次看了看窗外喧囂的人群。人們都伸長了脖子,滿懷希望地等著奇迹出現。
他們確實看到了奇迹——它是那麼出人意料,那麼可怕而又怪異,以至於在它出現的瞬間,所有的面孔都凝結成了獃滯的面具。這彷彿是噩夢中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刻……因為,當女黑人按下按鈕時,牆的一部分迅速無聲地敞開了,從一張立著的床的前部彈出兩隻小木腳,床穩穩地平卧在了地上——一具女屍從絲質床罩上滾下來,正落在女黑人腳邊,女屍臉色慘白,身軀被擠壓得變了形,血淋淋的衣物分落在兩處。
這時是12點15分。
4、人仰馬翻
女黑人驚恐的尖叫聲穿透了厚厚的櫥窗玻璃,她雙眼一翻,暈倒在屍體邊上。
窗外的觀眾們仍保持著舞台造型——他們全都驚呆了,嚇傻了。這時,有個女人發出了一聲尖叫,她的臉被擠得緊貼在櫥窗上,動彈不得。剎那間,靜止的人流瘋狂地涌動起來,鋪天蓋地的喧嘩湮沒了沉寂。人群從窗前涌散開去,瘋了般地向後擠著,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一個孩子摔了一跤,混亂之中被人踩在了腳下。這時,警笛響了,一名警察恣意揮舞著警棍,吆喝著衝進了人群。他似乎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場混亂因何而起——他還沒看到櫥窗里兩具直挺挺的軀體。
突然,櫥窗的門猛地被人推開了。一個蓄著小鬍子戴著單片眼鏡的男子沖了進來。他吃了一驚,錚亮的地板上躺著一具毫無生氣的軀體;他將視線一點一點地移向窗外,印入眼帘的是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人群和那個揮著警棍的警察;他將目光收回到地板上,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無聲地罵了一句,幾步便躥到靠近櫥窗玻璃的一個角落裡,伸手拽出一條厚絲帶,使勁拉了一下。透明的窗紗「嘩」地一下落了下來,遮斷了路人惶恐的視線。
小鬍子男人在女黑人身邊跪下,探了探她的脈搏,又猶猶豫豫地伸手碰了碰另一位女子。他站起身來,跑回到門口。門外已擠滿了售貨小姐和顧客,人群還在不斷擴大。三名店內巡視員擠過人群,像是想進屋看看。
櫥窗內的男子厲聲喝道:「你——馬上去把保安主任找來——不,不用了——他來了——克勞舍先生!克勞舍先生!到這兒來!這兒!」
一位男子一路罵著,推推搡搡地擠了過來。這是個一臉麻子、虎背熊腰的矮胖子,他剛擠到門口,那位在人行道上揮舞大棒的警察也趕到了,兩人一前一後衝進了櫥窗。三人進屋后,警察隨手摔上了門。小鬍子男人閃到了一邊。「這事太可怕了,克勞舍……您能來真是太好了,警官……我的天,簡直亂套了!」
保安主任邁著重重的步子走了過來,瞪著地上的兩個女人。「這黑人怎麼了,拉瓦利先生?」他向小鬍子男人咆哮道。
「大概是嚇暈了。」
「喂,克勞舍,讓我看看,」警察粗魯地將拉瓦利推到一邊,俯身打量著那具從床上滾下來的屍體。
克勞舍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聽著,布希。現在可不是做屍檢的時候。在警局來人前,我們不能動任何東西。拉瓦利先生和我——我們守在這兒,你去打電話。快去,布希,別把事情弄糟了!」
警察躊躇了會兒,搔搔頭,終於匆匆地離去了。
「這簡直糟透了,」克勞舍吼道。「這兒出了什麼事,拉瓦利先生?這女人到底是誰?」
拉瓦利一怔,神色有些緊張。他伸出細長的手指撥弄著小鬍子,說道:「怎麼,你不認識她?不過,當然了,你怎麼會認識她呢……老天爺,克勞舍,我們該怎麼辦?」
克勞舍皺起了眉頭。「用不著這麼緊張,拉瓦利先生。警察會管這事的,這明擺著就是他們的活兒。幸虧我及時趕來了。我們得等警局的人來處理一切。現在還是放鬆點吧……」
拉瓦利冷冷地看著保安主任。「我沒事,克勞舍先生,」他說道。「我建議——」權威般的語氣使他的話一下子有了分量——「你立刻把手下人召集到底層來維持秩序,要做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給麥克肯茲先生打個電話。派人通知弗蘭奇先生及各位董事。我知道他們正在樓上開會,但這是——一起性質嚴重的事件——並不是你想象的這麼簡單。趕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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