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模糊,受噩夢困擾。蘇加爾細心照顧。有一個人在新一輪拳擊賽前要減輕體重了,這點蘇加爾已感覺出來了,嗅出來了。紅燈區的氣味突然間變了!鯊魚時代啊!
就在當晚,蘇加爾給在慕尼黑的羅伯特打電話,告知他父親處於令人擔憂的狀態。
羅伯特這一天恰逢自己二十四歲生日,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蘇加爾或者是父親祝賀他的生日呢。年年祝賀,惟獨今年家裡沒有寄賀卡來,而且支票也沒有到,他不得不向拉爾斯借錢用。對於父親的親信蘇加爾,他是記得十分清楚的。此人像個打樁的夯具,紅燈區的一塊化石,他的握力好比老虎鉗,然而卻有黃金般的好心腸。他聽說蘇加爾曾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拳擊手,只是因為有一次狠揍了拳擊裁判的下巴而斷送了美好的拳擊前程。
起初,他根本聽不清蘇加爾在電話里講什麼,原因是同學們都擠進他那間逼仄的學生宿舍里,在喧囂的樂聲中跳舞。拉爾斯抱著一箱啤酒來了,一個身材豐滿的姑娘向羅伯特意味深長地眨眨眼睛,挨近了——這姑娘兩年前曾入選過「施瓦本小姐」。過了一會兒,羅伯特才明白電話里告知的事。他大吃一驚——這是違背他意願的。父親仍有生命危險嗎?蘇加爾支支吾吾,說父親在海港喝了很多化學污染的髒水,現在肝功能失常,總之病得不輕。他並沒有要求羅伯特回漢堡,也沒有轉告父親什麼話,但羅伯特從對方的聲音里聽出了危急、焦慮和絕望,於是果斷地告訴對方,他將於明天或者後天乘火車回漢堡,具體到達時間再告,還說,如果蘇加爾能到車站來接他,他很高興。
他掛上電話,一口乾了杯中酒,酒是那位身材豐滿的「施瓦本小姐」遞給他的。她調皮,微笑。他無論如何也不想破壞生日聚會的歡樂氣氛。對他而言,父親好像早就死了,多年前就死了。但他不願欠父親什麼,父親對他受教育是投了資的。這點他想現在至少要對父親有所表示,所以得回漢堡。再往後——他思忖道——他就與父親「兩清」了,徹底「清」了!
拉雅娜高興異常,輕鬆無比。她在報上看到消息,得知海港大廈因石棉有毒即將被拆除。將提前解除一切現行的租賃合同,而且市裡已聲明支付補償金。拉雅娜對菲舍爾頗為欽佩,菲舍爾通過諸多的社會政治關係不僅及時探知到了拆除計劃,而且善於充分利用這一信息獲利,她本人也可從大「蛋糕」上分到一小塊享用,終於邁出了從聖保利狹隘的世界進入經商生涯那閃光迷人世界的關鍵一步!
格拉夫的兒媳婦坦雅也讀到即將炸毀海港大廈的報導,這時,她正在進出口公司那間玻璃結構的辦公室前等候,手裡抱著睡覺的兒子。報上的一切消息都沒有引起她的興趣。她神經緊張,幾經猶豫才下決心到這個地方來找公公。格拉夫總是對她很親切,有魅力,有時她甚至獲得這樣的印象:公公同她調情。然而,格拉夫本質中的某些東西以及他說話、觀察和沉默的特有方式都使她害怕、抑鬱和不踏實。她抬頭,看見格拉夫進了前面的房間。格拉夫對她不期而至的尋訪似覺奇怪,但還是彬彬有禮地請她進了辦公室。她嗯嗯啊啊地不知如何開場,還是說說丈夫吧。丈夫不知道她來這裡,也肯定認為她不宜來這裡。她說,馬克斯感到父親對他十分失望,而他認為,別人承認他,認可他,比什麼都重要。格拉夫輕蔑地笑笑。坦雅深吸一口氣:「交給他一項真正的任務吧!這會增強他的自信。」
格拉夫對她凝視良久,而且目光深邃,她感到自己再次陷於慌亂,開始慢慢出汗了。
格拉夫冷不丁地問:「你愛他嗎?」
她該如何回答呢?初識馬克斯之時,她被他迷住了,覺得他與那些年輕人——她所遇到過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截然不同。他出身的環境對她有著奇特的吸引力。但婚後不久,她就發覺他並不特別聰明,是個意志薄弱者,惟一的證據就是他勾引女人,進入中年還像個孩子,永遠長不大。
她感到談話停頓太久了。格拉夫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我希望你們和睦相處!」
格拉夫轉身,答應對她的請求再做考慮;在陪她到門口的時候塞給了她一些錢,說是補貼家用。
她拒收:「我要親自賺。」
他驚詫,站在門當中,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好,你就替我工作吧!報酬不會差的。」
她滿懷期待,向公公靠近了些;幫公公幹活她可從未估計到呀。格拉夫告訴她報紙報導了即將炸毀海港大廈的消息:「你讀報了嗎?我想叫市裡把地皮讓給我建一家賓館,那將是個金庫啊。位置絕佳。維廷牽線,他會賣力的。」
對於市府成員維廷,坦雅還記憶猶新。
「實際上,他把整個建設局都列入被賄賂的名單了,」格拉夫繼續道,「建設局是個非常有用的臟地方。他想先在公眾中樹立和擦亮我的形象,要我大力資助一次。他或許有理,說先對別人資助一次,到頭來有利可圖。」
坦雅奇怪:「為何偏偏要造一家賓館呢?」
格拉夫若有所思,答道:「因為能產生巨額利潤,還不僅僅在經濟方面,對你以及你的家庭,也意味著一種全新的生活,因為你們可以脫離聖保利。」
格拉夫陪她到大門口,保鏢隨後。「三明治」保爾手裡抱著他熟睡的孫子。
外面天黑了。一個保鏢拉開汽車門。格拉夫突然佇立不動了。對面房子里的燈光照出一幅幸福世界田園的牧歌風景畫,窗戶敞開,一家人正在晚餐。格拉夫完全換了一種語調:「我剛才所說的,也就是像那家人一樣團聚在敞開的窗戶邊,在燈光下。你覺得如何?」
坦雅握住了他的手。他扶她上了車,同時端詳她的面龐。他老早就感到自己很受這個年輕女人吸引,以前他總是坦率承認自己的這類情感,現在他老了,變成了一個發福的老頭子。他平生第一次不敢坦然地向一個目標前進了。她是不可買的,可買的愛情又使他不感興趣。他請求她與他共事,並且對她透露了自己的絕密計劃;她報以微笑,仔細聆聽,對他的親密姿態做出的反應就像是對待一種何樂而不為的男女親昵行為。也許一切只是夢罷了,但人人不都是在追尋夢么?而區別僅僅在於某些人比另一些人願意走得更遠些,不是么?
他握住兒媳婦的手:「咱們去吃點什麼吧?你想吃什麼?」
羅伯特中午時分到達海倫大街。他提早乘火車,所以車站上無人接他,他對此並不感到詫異。他是乘城郊列車從阿爾托納到紅燈區雷佩爾班的,最後一段路步行。他環顧四周,驚愕不已:破舊的房屋,馬路上被雨水泡軟了的垃圾袋和臟物。「藍香蕉」夜總會上方那令人討厭、有傷風化的霓虹燈已經熄滅。幾個醉醺醺的嫖客跌跌撞撞地從旁邊經過,故意衝撞羅伯特,他們因昨夜鬥毆臉上還留有血痂。羅伯特深感厭惡,這裡的一切比留在他記憶中的更加可惡,更加墮落。一個壯實的男人倚在銹跡斑斑的貨車上,同一個白髮老翁談生意。在他們身後,從夜總會裡傳來東方音樂的妙音。羅莎麗在他們前面走來走去,像一頭沉悶而慷慨的野獸。羅伯特認出了蘇加爾,正是他在與白髮老翁談生意。
「勞萊士手錶就是一種證明,即證明您的身價,對嗎?有這手錶就用不著買珠寶了。我要不是手頭緊,也不會賣。好貨。是我母親送給我的聖誕禮物。兩千馬克。您買就一千七,這是真傢伙,我保證,要不是經濟拮据,我才不賣呢。」
白髮老翁仔細查看手錶。蘇加爾顯出狠了狠心的樣子:「行,就一千六好啦。」
這時,卡琳突然從角落裡衝出來,像有約定的暗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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鯊魚時代(三)
「幹什麼?你要賣手錶?那也不能賣一千六呀!這簡直是在送,還不如我買呢!」
白髮老翁無所謂,把手錶遞給卡琳:「您買吧!這種表我可以給您搞一打來。在香港,二十馬克就好買一隻。」老先生笑著,走了。
「到香港的飛機票呢?貴著哩!」蘇加爾使出最後一招,然後罵罵咧咧地又把表塞回口袋。
正在擦「藍香蕉」扶梯的莎洛特這時發現了走近的年輕後生,打量著,但又吃不準是誰。是羅伯特吧?羅伯特不是要稍為晚些時候才到嗎?蘇加爾認出了小夥子,向他問好,發覺小夥子迷惘,向四周張望,蘇加爾得意地笑了。是的,這裡是一個角落,大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不是最差的部分。
莎洛特躍到羅伯特身邊問,小夥子還記得她嗎?她當時住在上面屋頂的閣樓里。羅伯特記憶有些模糊了。以前她烤好點心,羅伯特總是急匆匆到她那裡去吃。時間過得真快,他已長大成人了。
蘇加爾接過他的箱子。羅伯特打量著卡琳,感到陌生。蘇加爾進門時碰著了拉雅娜,她惱怒,用手揉著膝蓋,說:
「這是男子漢乾的活兒,振動泵是幹不了的,蘇加爾。」
她沒有注意羅伯特,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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