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長要我給他一間房,隨後把傭人一個個喚進去。羅珊娜在裡面待的時間比別人久,她出來一聲不吭,嘴唇雪白。等到完事,我走進「法庭」,只見探長又拿出老一套——望著窗外,徑自吹著《夏天裡最後一朵玫瑰》。「有什麼發現嗎,先生?」我問道。
「要是羅珊娜要求出去,就讓這可憐蟲出去吧;不過先得讓我知道,」探長說。
事情明擺在眼前:這倒媚的姑娘被克夫探長疑心上了。
這當兒,廚娘捎來了口信,羅珊娜頭痛,要出去吸些新鮮空氣,我答應了。
「現在你把房門鎖上,如果有誰問起我,就說我在裡面動腦筋。」說罷探長就走了。
我孤零零走到下房,跟大家一起喝茶。不到半個鐘頭,我打聽到很多情況。原來夫人的貼身使女和雜差使女,都不信上一天羅珊娜真的生了病。這兩個女人在禮拜四下午上樓去過幾回;看見羅珊娜的房門鎖上了。半夜還看見門縫下有光透出來。她們把這些全告訴了克夫探長,探長有意懷疑他盯著她們。我對這位神通廣大的克夫摸透了,知道他打算趁羅珊娜散步之機,暗中釘梢。
我走了出來,深深替那苦命姑娘難受。在灌木路上,我碰到了弗蘭克林先生。我們默默並肩走著,後來他問我克夫探長的情況。弗蘭克林先生一眨眼工夫全明白了。
「你早晨不是告訴我,當羅珊娜在房裡生病時,有個做買賣的卻在去弗利辛霍的路上碰到她嗎?」他說道。
「不錯,少爺。」
「如果使女們說的是實話,她總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才偷偷到鎮上去。沾上漆的衣服是她的;房裡的火是特地生起來燒毀衣服的。羅珊娜偷走了鑽石。我要馬上告訴姨媽。」
「對不起,還不到時候吶,先生,」克夫探長站在我們面前。
「為什麼還不到時候?」弗蘭克林先生問。
「因為,要是告訴夫人,夫人就會告訴范林達小姐。」
「就算她告訴又怎麼樣?」弗蘭克林突然大聲叫道。
「向我提這個問題——在這個時候,您認為聰明嗎?」克夫探長鎮靜說。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弗蘭克林先開口,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我要弄明白,你不准我把這事告訴我姨媽,是嗎?」「您要明白,如果您不得到我許可,把這事講給范林達夫人或者任何人聽,我就不管這件案子了,」探長說。事情就這樣解決了,弗蘭克林先生氣沖沖撇下我們走了。我明白小姐是他們針鋒相對爭論的主要原因。
他們完全知己知彼。「貝特里奇先生,」探長挽住我的胳膊,沿著剛才來的老路一起走了。
「您有什麼要我效勞的?」我問道。
「那地方是不是有條小路,從公館通到海灘上去?」他用手指指那片通向激沙灘的樅樹林。
「不錯,」我說,「是有條小路。」
六 但願沒進過門
探長始終默不作聲,直到我們走進通向激沙灘的樅樹林才開口。
「貝特里奇先生,你幫過我的忙,傍晚對我可能還有幫助,所以我要坦白跟你談。你下決心不把羅珊娜的事告訴我,你可憐她。其實不用怕,哪怕我證明她跟鑽石失蹤的事有關,她也沒這危險。我是說你家夫人不能起訴羅珊娜,她不過是另一個人手下的工具罷了。」
「您不能說出另一個人的名字嗎?」我問。
他反問,「你可知道羅珊娜最近有沒有新的麻布衣服?」我說:「夫人剛給了她一件」。
探長微微一笑,「要沒有那件衣服的話,我們就會在羅珊娜的衣物中找到一件新睡衣或者一條新裙子。」
探長又說,「難道你猜不出昨天她害病後在幹什麼嗎?星期四上午十一點鐘,西格雷夫局長指出了門上的漆斑,羅珊娜就趁機溜到自己房裡,找到她那件沾漆的睡衣或者裙子,假裝害了病並趁此溜到鎮上買到一段做新裙子或者新睡衣的料子。星期四晚上,她一人躲在房裡做衣服。她生火是要把新衣服烘乾,熨平,把那件沾漆的衣服藏開。這會兒她正在荒涼的海灘上忙著把舊衣服扔掉呢。傍晚她走到漁村一所小屋裡,在那裡待了一忽兒,出來時斗篷下面藏著什麼東西,她出了小屋沿著海岸往北面走去。
「我要麼把羅珊娜當嫌疑犯逮捕,要麼暫時由她去。為了某種理由,我叫你帶我抄另一條路到海灘的北面去。沙子是最好的偵探,沙地上的腳印會告訴我們她在幹什麼。」
克夫探長一直往海灘走去。我看見自己幾乎站在上回我跟羅珊娜一起談話的老地方。傍晚最後一抹亮光消失了;這兒籠罩著可怕的寂靜。這時正在退潮,只見一大片赭色的流沙抖動起來了。
克夫探長忽然跪了下來。
「這兒有女人的腳印,」他說。「亂七八糟的腳印,我敢說是故意弄的,羅珊娜很狡猾。她大概是從這裡趟水走到我們後面的岩壁那兒,再從老路走回去的吧?對,我們可以這麼說。她斗篷里藏著什麼,不,決不是拿去毀掉的東西——要毀掉的話,就不必這麼小心的掩掩飾飾了。我看,還是假定她藏開什麼東西來得合理。要是我們到那間小屋去,也許可以弄清楚那是什麼。」
我們走到村子,一個漁夫太太在廚房裡接見我們。探長就把話題扯到羅珊娜身上,得到一大批有用的材料。看樣子羅珊娜打算離開夫人的家,她來到這屋子,在樓上待了好久。還向太太買了一些東西,說要帶著出門用;一口舊鐵皮箱,和兩條狗鏈子。她說,她要是把這兩條鏈子拴在一起,就可以把箱子結結實實捆住。她買了這些東西,就琿了走啦。
我們離開了那人家,克夫探長說,「我很感謝漁夫老婆,羅珊娜今晚乾的事已經很清楚了。她把兩條鏈子拴在一起捆住鐵皮箱子,再把箱子不是沉在水裡了,就是沉在流沙里了。她把鏈子的一頭拴在岩壁下面什麼地方。箱子扔在那兒多久就要扔多久,等到要用就重新把它拉起來。不過,」探長第一遭露出不耐煩的聲調,「秘密就在於——她到底把什麼藏在鐵皮箱子里?」
我心裡暗自嘀咕著:「月亮寶石!難道您猜不出嗎?」
「決不是鑽石,」探長說道,猛的停住腳,「東西扔進流沙里會重新冒出來嗎?」
「決不會;」我回他說。「無論什麼東西扔進了激沙灘,就陷了下去,再也看不見了。」
「那她到底為什麼不把沾上漆的衣服裹塊石頭,扔進流沙里呢?她幹嗎要藏起來——她甘冒一切危險,把這件沾上漆的衣服藏起來,一定有道理。我有點冒火了——我竟給羅珊娜難倒了。」
我們回到家時傭人們正在吃晚飯。聽說羅珊娜已回來了一個鐘頭。克夫探長一直走到屋子背後,站在那兒全神貫注的抬頭望著范林達小姐的房間。房裡的燈光忽前忽後閃動著,彷彿出著什麼不尋常的怪事。
「這不是雷茜兒小姐的房間嗎?」探長問道。我應了聲是。忽然聽得《夏天裡最後一朵玫瑰》這支曲子,克夫探長又有了新發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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