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與進去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別的辦法可以伸張正義。多年前,在聖佩德羅血流成河,英國的法律管得了嗎?這個人用船裝走盜竊來的財物,英國的法律管得了嗎?對於你們來說,這些罪行好象發生在別的星球上。但是,我們卻知道。我們在悲哀和苦難中認識了真理。對於我們來說,地獄里沒有哪個魔鬼象胡安·默里羅。只要他的受害者仍然呼喊著要①報仇雪恨,那麼生活就不會平靜。」①即前面所說的唐·默里羅。——譯者注
「當然,"福爾摩斯說,「他是你所說的那種人。我聽說他極端殘暴。不過,你是怎樣受到摧殘的呢?」
「我全都告訴你。這個壞蛋的做法就是以這種或那種借口,把凡是有可能成為他的危險對手的人都殺掉。我的丈夫——對了,我的真名是維克多·都郎多太太——是駐倫敦的聖佩德羅公使。他是在倫敦認識我的,並且在那裡結了婚。他是世上少有的極為高尚的人。不幸,默里羅知道了他的卓越品質,於是用某種借口召他回去,把他槍斃了。他預感到了他的災難,所以沒有帶我一起回去。他的財物充公了,留給我的是微薄的收入和一顆破碎了的心。
「後來,這個暴君倒台了。正象你剛才說的那樣,他逃走了。可是,許多人的生命被他毀了,他們的親友在他手裡受盡折磨而死去,他們不會就此罷休。他們在一起組織了一個協會。任務一天不完成,這個協會就一天不撤銷。當我們發現這個改頭換面的亨德森就是那個倒台的暴君之後,我的任務就是打進他的家裡,以使別人了解他的行動。我要保住在他家裡當女教師的位置,才能做到這一點。他沒料到,每頓飯都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的丈夫,正是被他豈不及待地殺害了的人。我向他微笑,負責教他的孩子,等待著時機。在巴黎試過一次,失敗了。我們迅速東繞西拐跑遍歐洲,甩掉追蹤我們的人,最後回到這所他一到英國就買下來的房子。
「可是,這兒也有司法官員在等待著。加西亞是以前聖佩德羅最高神職官員的兒子。當加西亞得知默里羅要回到那裡去時,加西亞帶著兩名地位低卑的忠實夥伴在等著他。三個人胸中都燃著報仇的火焰。加西亞在白天無法下手,因為默里羅防備嚴密,沒有他的隨員盧卡斯——此人在他得意的年代叫洛佩斯——在身邊,他決不出外。可是在晚上,他是單獨睡的,報仇的人有可能找到他。有一天黃昏,按照事先的安排,我給我的朋友送去最後的消息,因為這個傢伙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著,他不斷地調換房間。我要注意讓所有的房門都開著,同時在朝大路的那個窗口發出綠光或白光作為信號,表示一切順利或者行動最好延期。
「可是,一切都不順利。秘書洛佩斯對我起了疑心。我剛寫完信,他就悄悄從背後向我猛撲過來。他和他的主人把我拖到我的房間,宣判我是有罪的女叛徒。如果他們有法逃避殺人後果的話,他們早就當場用刀刺死我了。最後,他們經過爭論,一致認為殺死我太危險。但是,他們決定要幹掉加西亞。他們把我的嘴塞住,默里羅扭住我的胳膊,直到我把地址給了他。我發誓,如果我知道這對加西亞意味著什麼,那麼,他們可能早把我的胳膊扭斷了。洛佩斯在我的信上寫上地址,用袖扣封上口,交給僕人何塞送了出去。他們是怎樣殺害加西亞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是默里羅親手把他擊倒的,因為洛佩斯被留下來看守著我。我想,他一定是在金雀花樹叢里等待著。樹叢中有一條彎曲的小徑。等加西亞經過時就把他擊倒。起初,他們想讓加西亞進屋來,然後把他當作遭到追緝的夜盜殺死。但是,他們發生了爭執。如果他們被卷進一場查訊,他們的身份就會立即公開暴露,他們就會招來進一步的打擊。加西亞一死,追蹤就會停止,因為這樣可以嚇住別的一些人,使他們放棄自己的打算。
「如果不是因為我了解這夥人的所作所為,他們現在都會安然無事的。我不懷疑,好幾次我的生命都處在死亡的邊緣。我被關在房裡,受到最可怕的威脅,以殘酷虐待來摧殘我的精神——請看我肩上的這塊刀疤和手臂上一道道的傷痕——有一次,我想在窗口喊叫,他把一件東西塞進我嘴裡。這種慘無人道的關押繼續了五天,吃不飽,幾乎活不下去。今天下午,給我送來了一份豐盛的午餐。等我吃完,才知道吃的是毒藥。我象在夢裡一樣,被推塞進馬車,後來又被拉上火車。就在車輪快要轉動的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我的自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我跳了出來。他們想把我拖回去。要不是這位好心人幫忙把我扶進一輛馬車,我是怎麼也逃脫不了的。感謝上帝,我終於逃出他們的魔掌了。」
我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她這番不平常的敘述。還是福爾摩斯打破了沉默。
「我們的困難並沒有過去,"他說著搖搖頭。"我們的偵查任務已經完成,但是,我們的法律工作卻開始了。」
「對,"我說,「一個能說會道的律師可以把這次謀殺說成是自衛行動。在這樣的背景下,可以犯上百次罪,可是,只有在這件案子上才能判罪。」
「得啦,得啦,"貝尼斯高興地說,"我看法律還要更強一些。自衛是一回事,懷著蓄意謀殺的目的去誘騙這個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你害怕會從他那裡遭到什麼樣的危險。不,不,等我們在下一次的吉爾福德巡迴法庭上看到海伊加布爾的那些房客時就可以證實我們都是正確的了。」
然而,這是個歷史問題,聖佩德羅之虎受到懲罰,還得要有一段時間。他和他的同夥狡猾而大膽,他們溜進埃德蒙頓大街的一個寓所,然後從後門出去,到了柯松廣場,就這樣甩掉了追捕的人。從那天以後,他們在英國就再沒有露過面了。大約半年以後,蒙塔爾法侯爵和他的秘書魯利先生都在馬德里的艾斯庫里飯店裡被謀殺。有人把這樁案子歸咎於無政府主義,但是謀殺者始終沒有抓到。貝尼斯警長來到貝克大街看望我們,帶來一張那秘書的一張黑臉的複印圖像,以及一張他主人的圖像:老成的面貌,富有魅力的黑眼睛和兩簇濃眉。我們並不懷疑,儘管是延誤了,正義畢竟還是得到了伸張。
「親愛的華生,這是一樁混亂的案件,"福爾摩斯在黃昏中抽著煙斗說道。"不可能稱心如意地把它看得那樣簡潔。它包括兩個洲,關係到兩群神秘的人,加上我們無比可敬的朋友斯考特·艾克爾斯的出現,促使案情進一步複雜化了,他的情況向我們表明,死者加西亞足智多謀,有良好的自衛本領。結果是了不起的,我們和這位可嘉的警長合作,在千頭萬緒的疑點中抓住了要害,終於得以沿著那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前進。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明白嗎?」
「那個混血兒廚師回來有什麼目的?」
「我想,廚房裡的那件怪東西可以解答你的疑問。這個人是聖佩德羅原始森林裡的生番。那件東西是他的神物。當他和同夥逃到預定的撤退地點時——已經有人在那裡,無疑是他們的同夥——他的同伴曾勸過他把這樣一件易受連累的東西丟掉。可是,那是這個混血兒心愛之物。第二天,他禁不住又回來了。當他在窗口探望時,看見了正在值班的警官瓦爾特斯。他一直等了三天。出於虔誠或者說是迷信,他又嘗試了一次。平時機靈的貝尼斯警長曾在我面前看輕此案,但終於也認識到了案情的重大,因而布置了圈套讓那個傢伙自投羅網。還有別的問題嗎,華生?」
「那隻撕爛了的鳥,一桶血,燒焦了的骨頭,在那古怪廚房裡的所有的神秘東西又怎麼解釋呢?」
福爾摩斯微笑著打開筆記本的一頁。
「我在大英博物館度過了一個上午,研究了這一點和其它一些問題。這是從艾克曼著的《伏都教和黑人宗教》一書中摘出來的一段話:
虔誠的伏都教信徒無論幹什麼重要的事情,都要向他那不潔凈的神奉獻祭品。在極端的情況下,這些儀式採取殺人奠祭,繼之以食人肉的方式。但通常的祭品則是一隻活活扯成碎片的白公雞,或者是一隻黑羊,割開喉嚨,將其軀體焚化。
「所以你看,我們的野人朋友在儀式方面完全是正統的。這真是怪誕,華生,"福爾摩斯加了一句,同時慢慢地合上筆記本,"但是,從怪誕到可怕只有一步之差,我這樣說是有根據的。」
三 硬紙盒子
為了選擇幾樁典型案子來說明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卓越才智,我儘可能少選那些聳人聽聞的事情,而只提供最能顯示他的才能的案件。可是,不幸的是,又不可能把聳人聽聞和犯罪截然分開。筆者真是左右為難,要麼必須犧牲那些對於他的敘述必不可少的細節,從而給問題加上一種虛構的印象,要麼就得使用機緣而不是選擇所得的材料。說了這番簡短的開場白之後,我將翻閱我的記錄,看一看這一連串雖然特別可怕但卻十分離奇的事件。
八月的一天,驕陽似火。貝克街象一座火爐。陽光照在大街對面房子的黃色磚牆上,刺得人們的眼睛發痛。在冬天隱約出現在朦朧迷霧之中的也是這些磚牆,真叫人難以置信。我們的百葉窗放下一半,福爾摩斯蜷縮在沙發上,拿著早班郵差送來的信一看再看。我呢,我在印度工作過,練就了一身怕冷不怕熱的本領,華氏九十度的氣溫也受得住。晨報枯燥無味。議院已經散會。人人都出城去了,我也想去新森林或者南海海濱,但銀行存款已經用完,我只得把假日推遲。至於我的同伴,鄉下和海邊都引不其他絲毫興趣。他願意呆在五百萬人的中心,把他的觸角伸到他們中間,銳敏地探索需要偵破的每一個謠傳和疑點。他的天賦雖高,卻不會欣賞自然。只有當他把注意力從城裡的壞分子轉向鄉下的惡棍時,他才到鄉間去換換空氣。
看到福爾摩斯全神貫注,不想談話,我把枯燥乏味的報紙扔在一邊,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正在這時,我同伴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我的思路。
「你是對的,華生,"他說,「它看來是一種最荒謬的解決爭執的辦法。」
「最荒謬!"我驚呼道,突然意識到他說出了我內心想要說的話。我在椅子上直起身來,吃驚地凝視著他。
「這是怎麼一回事,福爾摩斯?"我喊道,"這真是出我意料。」
看見我迷惑不解,他爽朗地笑了。
「你記得,"他說,「不久前我給你讀過愛倫·坡的一篇短文中的一段。裡面有一個人把他同伴沒有說出來的想法一一推論出來。你當時認為,這不過是作者的一種巧妙手法。我說我也常常有同樣的推理習慣,你聽后表示不相信。」
「哪裡的話!」
「你嘴裡也許沒有這樣說,親愛的華生,但是你的眉毛肯定是這樣說的。所以,當我看到你扔下報紙陷入沉思的時候,我很高興有機會可以對此加以推論,並且終於打斷你的思索,以證明我對你的關注。」
不過我還是很不滿足。"你讀給我聽的那個例子中,"我說,「那個推論者是以觀察他的同伴的舉動而得出結論的。如果我沒有記錯,他的同伴被一堆石頭絆了一跤,抬頭望著星星,如此等等。可是我一直安靜地坐在我的椅子里,這又能給你提供什麼線索呢?」
「你這可是冤枉你自己了。臉部表情是人們用來表達感情的方式,而你的面部表情正是你的忠實僕人。」
「你是說,你從我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了我的思路?」
「你的面部表情,特別是你的眼睛。你是怎樣陷入沉思的,也許你自己也想不起來了吧?」
「想不起來了。」
「那麼我來告訴你。你扔下報紙,這個動作引起了我對你的注意。你毫無表情地坐了半分鐘。然後你的眼光落在你最近配上鏡框的戈登將軍的照片上。這樣,我從你臉部表情的變化上看出你開始思考了。不過想得不很遠。你的眼光又轉到放在你書上的那張還沒有配鏡框的亨利·華德·比徹的照片上面。後來,你又抬頭望著牆,你的意思當然是顯而易見的。你是在想,這張照譬如果也裝進框子,正好蓋上那面牆上的空白,和那邊戈登的照片相對稱。」
「你對我觀察得真透徹!"我驚訝地說。
「到此為止,我還沒有看清。可是,你當時的思路又回到比徹上面去了。你一直盯住他,好象在研究他的相貌特徵。然後,你的眼神鬆弛了,不過你仍舊在望著,滿面心思。你在回想比徹的戰績。我很清楚,這樣你就一定會想到內戰期間比徹代表北方所承擔的使命,因為我記得,你認為我們的人民對他態度粗暴,對此你表示過強烈的不滿。你對此事的感受是如此強烈,因此我知道,你一想到比徹就會想到這些。過了一會兒,我看見你的眼光離開了照片,我猜想你的思路現在已轉到內戰方面。我觀察到你閉著嘴唇,眼睛閃閃發光,兩手緊握著,這時我斷定你是在回想那場殊死搏鬥中雙方所表現出來的英勇氣概。但是接著,你的臉色又變得更陰暗了,你搖著頭。你在思量悲慘、恐怖和無謂的犧牲。你的手伸向身上的舊傷痕,嘴角顫動著露出一絲微笑,這向我表明,你的思想已為這種可笑的解決國際問題的方法所佔據。在這一點上,我同意你的看法:那是愚蠢的。我高興地發現,我的全部推論都是正確的。」
「完全正確!"我說。「不過現在你已經解釋過了,可是我承認,我還是和剛才一樣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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