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要說明這一回事,不能不從頭說起。我和濟民的相識,還在去年的冬盡春初,那時濟民還在福民醫院裡當助理醫士,不曾自立診所。我患了腸癰,到福民醫院去接受手術,後來就是他給我治療好的。我們相處了四十多天,我覺得他很細心慰貼,便由友誼而發生了戀愛。我出院以後,他偶然到我家裡去,和我在後門外立談幾句。因為我的父親和哥哥都很守舊,我又從小許給了諸家,故而我和他的交誼沒法公開。上月二十七日的晚上,他又到我家裡去瞧我,我和他在披屋中談話,忽被我哥哥撞見,彼此幾乎衝突起來。從此以後,他怕我再受委屈,就不敢再到我家裡去。
霍桑乘著伊略略休息的機會,立起來走到那銅壺旁邊,斟了一杯熱茶,放在伊面前的茶几上。那女子略略彎了彎腰,隨即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又用白巾抹抹嘴唇。
霍桑又婉聲援了一句:「從那時以後,你們就利用著那無錫老頭兒做通信人。是不是?」
伊點點頭。「正是,這老人很忠心,從來沒有失誤過。不料昨天傍晚,他來的時候,我恰在房中換衣,一時不能出來接他的信。那時我哥哥恰巧回去,看見那老人手裡拿著一封信,在後門口邊高喊,一邊向後門裡張望。我哥哥把濟民給我的信一搶,便走上樓去。等到我走出來的時候,那老頭兒把失信的事向我哭訴。我自然著急,但也不敢向我哥哥去討回。我哥哥到樓上去拿了什麼東西重新出來,沒有說一句話。但我覺得這封信既落在他的手中,心裡實在不安,我昨夜的一夜,真急得沒有睡著。
「圍著要找回這封信,你今天早晨才到他的卧室中去?是嗎?」
「是啊。因為哥哥出外時,總是把房門鎖著的,我沒法進去搜尋。晚上他睡時雖不閂門,我卻沒有膽子進去。今天早晨莫大姐把洗臉水送上去以後,過了一會,還不見他下樓吃粥。後來我舅舅去了。我記得舅舅吃粥時,似乎曾聽得樓梯上有走動的聲音。我想我哥哥也許到近邊去買什麼東西,他的房門也許暫時開著。這是一個機會。我就差阿三到樓上去,瞧瞧我所料想的是不是實在。他上去了一趟,立刻下樓來報告,房門當真開著,裡面並沒有人。我就悄悄地走上樓去,房中果真沒人。我先開了鏡台的大抽屜找尋,發見了他的皮夾,取夾中並沒有信,卻有一個鑰匙。我就利用了這鑰匙,開了另一隻抽屜,翻了一翻,那封信果真藏在許多跑狗票的底下,竟還沒有拆過。那時我歡喜非常,就重新鎖好了抽屜,又將鑰匙照樣放在皮夾裡面,急急回下樓來。我怕我哥哥發覺了要向我爭吵,就躲在房裡不敢出來,直到楊先生在接上呼叫,我才到後院里去叫了莫大姐一同上樓。先生,這就是經過的事實,一句沒有謊話。
室中靜了一靜,汪銀林把雪茄放下來,瞧瞧霍桑,眼光中帶著疑問,似乎他對於甘麗雲的話還不敢深信,要取決於霍桑。霍桑臉上仍靜穆如常,並無表示。據我的主觀,伊的故事從邏輯上看,當真找不出什麼破綻,故而我對於信和疑的兩方面,信的成分倒居多數。
一會,霍桑又問道:「你在什麼時候差阿三上樓去瞧的?
麗雲道:「鐘點我沒有注意,但我記得那時候在舅舅出門以後,阿三剛才吃粥完畢。」伊略頓一頓,又仰面補充。『』先生,我還有一句老實話。阿三當真是吸紙煙的,那時候他大概銜著紙煙上樓,無意中卻把煙尾丟在樓上。早晨時我怕造出事來,故而代替著他說謊,這一點也要請先生們原諒。
「阿三到樓上去耽擱了多少時候?
「不久,至多一兩分鐘。」
「他下樓后怎樣報告?你說得仔細些。」
「他說:『大少爺的房門略略開著。我輕輕推開了房門,向裡面瞧瞧,不見他在裡面。我又悄悄地繞到床面前去,床上也空蕩無人,我便馬上下樓來。』他說的大概就是這幾句話。
「「你聽了他的報告,馬上就上樓去嗎?」
「是的,我上樓以後所見的景象,和阿三所說的相同。
「那時候阿三在哪裡呢?」
「他下樓報告我以後,就出去買菜的。」
「那麼,你自己在樓上耽擱了多少時候?」
「時間很短。我心中非常著急,怕我哥哥上樓撞見。幸虧那封信,我一找就著——我想前後至多不過五六分鐘。
「那時候卧室中有沒有異狀?
「完全沒有。
「那兩扇通廂房的畫窗,開著還是關著?」
「這個——我沒有細瞧,但大概是關著,否則我當然要瞧到廂房裡去。
霍桑交握著兩手,凝注了目光,沉吟了一下,似在思索其他的問題。一會,他果然繼續發問。
「那麼,你從樓上抽屜里找回來的信,此刻可在你身上?」
「不,這信我已藏在我卧室中的箱子里。
「信上說些什麼?你還記得嗎?」
麗雲的頭忽又低沉下去,那塊有著遮羞壓驚雙重作用的白巾,又一度在伊的口鼻間活動,似乎這問話伊又有些難於回答。
霍桑催著道:「你盡說不妨。我相信這裡沒有頑固的十八世紀的古董先生。我們也是主張戀愛自由的。即使這封信關係戀愛問題,你也用不著顧忌。
伊緩緩搖著頭,答道:「不是這個。這封信是濟民安慰我的——關於我的退婚問題。」伊的頭又沉到了伊的胸口,手中拿著的那塊白巾又按住了伊的嘴。
「退婚問題?哪方面提出呢?」
「諸家提出的。那位姓方的媒人曾和我父親談過一次,我父親卻認為恥辱的事,不肯贊成。
「退婚的理由是什麼呢?」
伊躊躇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他們似乎不曾說出什麼理由,但據我父親料想,一定是我哥哥去搬了嘴舌。在二十七那天早晨,我父親因此將我大罵一頓。我把這回事寫信告訴了濟民,所以濟民這一封回信都是些安慰的話。他說退婚並不算羞辱,反而可以成全我們的願望。他叫我對於父親的責罵暫時忍耐。
「信上可有關於汀蓀的話?
伊又疑遲了一下,才道:「有的,他說我哥哥若能出去,我們的前途便可減少一種障礙。
「出去?這話什麼意思?
「我哥哥本來要搬出去住,只是父親不肯。濟民曾因此畫了幾張遊戲性質的符,希望他實踐他的分居的志願。
霍桑疑訝道:「唉!那幾張符的作用,就要使你哥哥搬出去?我倒有些不懂!
麗雲解釋道:「我哥哥很迷信。濟民聽到他有分居的提議,便利用他的迷信的心理,寫了幾張符寄給他,使他不能安居,以便他早一天搬出去住。我哥哥接信以後,當真又向我父親商量分居,可惜我父親仍固執不答應。先生,請不要誤會。他寄符的目的,只是遊戲性的恐嚇,並沒有其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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