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死!
我一聽這三個字,不能不承認這一次確乎不能和前兩次同日而語。這不像是詛咒,竟像是一種預謀殺人的警告了!
我問道:「符在哪裡?
霍桑答道:「我不是告訴你這是楊春波從電話中告訴我的嗎?這張符還在甘汀蓀手裡,等一會你總可以瞧見的。」他又側著頭向門外聽聽,又低聲道,「門外有黃包車子了,趕快進去。」他忽又拉住我,附著我的耳朵說,「你不要咳嗽才好。
我急急走到餐室中時,聽得施桂已走出去開門。我把餐室的門輕輕關上,又將鐵柱栓住。餐室中沉黑無光,但並無問題,因為我對於這餐室中的部位布置,幾乎一尺一寸都是很熟悉的。我摸到了那個有節洞的板壁面前,果真安放著一隻溫柔的沙發,旁邊另有一隻茶几。我伸手在茶几上摸了一摸,除了一壺熱茶以外,還有一隻茶杯,一罐煙,一隻煙灰盆,紙煙罐的蓋上還有一個打火機。霍桑布置得這樣周到,使我感到一種安適和愉快。
這時我聽得霍桑已在辦公室的門口招呼。
「甘汀蓀先生嗎?請進來。
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音走進了辦公室,接著又有辦公室的門關合的聲音。我摸著板壁上的那個木節。木節上本裝著一枚小小的螺旋釘,輕輕一拔,辦公室中的燈光立刻從節孔里透射進來。我坐到沙發椅上,我的眼睛恰巧湊在木節孔上。
辦公室中除了霍桑以外,果真只有甘汀蓀一個人,那楊春波並沒有陪著同來。甘汀蓀的座位恰巧和我的木節孔成一直線,故而他的聲音相貌,完全在我的視覺和聽覺的控制之下。他是一個高大身材的人,雖不很肥,肌肉似乎堅實有力。他的皮膚白哲,臉形是長方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瞧著霍桑發獃,無疑地露著驚疑不定的神氣。他身上也穿著一身灰色的西裝,不過已不十分新,遠不及楊春波的講究。據霍桑昨天告訴我,他還只三十二歲,但他的頭頂上的頭髮只剩了薄薄的一層,雖仍膏抹得非常光亮,究竟掩不住那種蒼老的神氣,看上去至少已近三十五八。
當我從板壁孔中端詳的時候,那來客乾咳了幾聲,霍桑已照例用香煙敬客,施桂也端上了茶。不一會,主客們的談話就順利地開始。
霍桑先說道:「甘先生,貴友春波兄已經和我接洽過,我已答應了你的請求。這室中並沒有第三個人,並且我已吩咐我的僕人,在這時間將任何來客一概擋駕。你不論有什麼話,儘管放膽說好啦。
甘汀蓀操著本地口音說道:「霍先生,我非常慚愧,這件事怕要牽涉我的家裡的事情——嗯——家裡的醜事!他低頭頓了一頓,接著說:「先生,俗話說的『家醜不可外場』。故而我本打算忍著痛不說。可是現在這件事有些兒危險了,我覺得不能不說。春波曾竭力地擔保我,他說霍先生是能絕對守秘密的,此刻我才冒昧來請教。
霍桑應道:「這一點你盡放心。我所經歷的種種為難的事情,如果有守密的必要,我都是絕對保守的。現在你不是又接到一張奇怪的符咒嗎?
甘汀蓀一邊點著頭,一邊從衣袋中摸出一封信來,鄭重地授給霍桑。霍桑接過先湊到燈光下面,把信封的反面和正面瞧了一瞧。
他點頭道:「當真是一個人的筆跡。這封信你昨天接到的嗎?投寄的印章是在前天二十三日,時間也像上兩封一般,在傍晚六時,但投寄的郵區又和上兩封不同,這是第十七分局。十七分局在哪方面呢?我倒記不清了。總之,這三封信的投寄地點不但不同,而且彼此隔離得很遠。他又把信封內的信紙抽出。「唉,『七日死』。信紙和筆跡也和上兩封完全相同,而且信箋的上端也同樣是裁去的。」他說著順手把信紙和信封放在書桌面上。
甘汀蓀帶著恐怖的神氣,說道:「霍先生,我老實說,我因著上兩次的經驗,昨天晚上接到了這一張符,心裹著實有些害怕,一夜沒有睡著。今天上午我沒有出門,下午春波兄到我家裡去,約我一塊兒出來吃晚飯。我和他商量了一下,他竭力攛掇我親自到這裡來請教。霍先生,你想我究竟有沒有性命危險?」
霍桑安慰道:「那決不會的,只要你不自己驚慌。你想,假使一張紙上寫了三個字,就能夠傷人的性命,那麼,世界上的殺人事情,為什麼再用得著刀槍毒藥?」
「但上兩次的符咒,的確都是應驗的。
「這是因為你自己心虛而弄假成真的。現在你必須放棄這一種迷信,那才有辦法。
甘汀蓀果真安穩了些,吸了兩口紙煙,身子也挺一挺直,靠著了椅背。他乾咳了一聲,帶著希望的語氣,問道:「霍先生,你有什麼辦法?」
霍桑道:「我們應查明白這寄信的人,控告他陰謀恫嚇的罪,至少使他不再有這種陰謀的舉動。
甘汀蓀連連點頭道:「對!對!你想用什麼方法查明他?
霍桑噴出了一口煙,緩緩答道:「我在回答你這個問句以前,必須先向你問幾句話。你應據實回答,那才有方法可想。
甘汀蓀誠懇地應遵:「霍先生,你要問什麼話?我是準備說實話來的。
霍桑點點頭,旋轉身去抽出一支紙煙,用著緩慢的動作擦火點著。室中便靜了一靜。我把眼睛湊在板壁孔中,扭著腰部,也感到些疲乏,把背在沙發上靠了一靠,又輕輕開了煙罐,抽出一支紙煙,趁那甘汀蓀再度乾咳的機會,用打火機擦著了火,很舒服地吐吸著。不一會,霍桑已開始發問。我覺得沒有再扭轉了腰偷瞧的必要,就把背靠在沙發上,一心利用我的聽覺。
「第一,你對於這信封上的筆跡究竟認識不認識?」
「我不認識。但——但是我猜得出。」
「那麼,據你猜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我想我知道的。」
「那很好。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他的地點呢?」
「我也完全不知。」
「這奇怪了。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些?你既然說知道那個人,怎麼又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地點?」
經過了一聲平咳,室中又靜默了。我連忙仰起身來,又把眼睛湊到板壁孔上。甘汀蓀的紙煙已丟掉,兩隻手把握在沙發的靠手上,他的手指在一張一握,他的頭也沉倒了,似乎有什麼疑難問題一時不容易出口。一會,他突然抬起頭來,睜著雙目,好像已決意發表什麼嚴重的事實。我也就重新恢復我的安適狀態。
「霍先生,這一點就要說到我的家庭醜史了。我敢說,畫這符的人就是我的——我的妹妹的——唉,我真說不出!
「你盡說不妨。我決不會宣揚出去。
「他是我妹妹的姘夫!
「唉,這也不成什麼大問題啊。令妹可是同胞的嗎?
「不,伊叫麗雲,本是我的表妹。我在十三歲時,我的父母都故世,我立嗣給我的姑夫甘東坪,我就做了甘家的人。所以在名義上我和伊是嫡親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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