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空隙她對我說:「走吧。這裡的菜好吃吧?」
「還行。」我看著店長的臉說。
直子叫了計程車,說要送我。「我現在什麼也幫不了你。但只要有事想商量隨時可以找我。」她說。車子搖晃著。
「已經沒什麼可商量的了。」
「只是見見面也行啊,吃個飯,喝個茶。」
我看著直子:「什麼目的?」
「我擔心你啊。」像以前的某一次一樣,直子用雙手捧著我的手,像是要保護什麼珍貴的東西。「我不能檢查你也不能調查你,只是想確認你沒事而已。只是這樣的話,你應該不介意吧?」
我推開她的手,望著車窗外,雨已經停了,銀白色的月亮正要從雲層里鑽出來。
坦白說,我沒有理由拒絕她的請求。雖發了脾氣,但今天的晚餐也不是不愉快。不如說跟她在一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安穩。
我好像開始愛上這個女人了。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被她吸引。最初見到她的時候也沒覺得她有多大魅力,可不知不覺中她已經俘虜了我的心,令我無法放下。
我想,京極如果活著,也許會愛上她。我是受了他的影響嗎?我現在已經不能客觀分析自己的情感了。
「怎麼樣?」她從一旁窺視我的表情。
「我要有這意思就跟你聯繫。」我回答。
「還好。如果連這樣的請求都被你拒絕,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車開到公寓前,我迅速下了車。直子也下來了。
「今晚多謝款待,我該這麼說吧?雖不想說,還是要告訴你,那家店的菜真不怎麼樣。」
她皺起眉:「我也這麼想呢,最近換主廚了。」
「下次別去那種高級餐廳了。和我的性格不符。」
「我會找好吃的地方。」
「希望如此。」我轉過身朝公寓走去,突然又停下來回頭對她說,「那個,對不起了。」我指著沾在她襯衫胸口上的咖啡漬。
她馬上反應過來:「沒關係,別在意。」
「下次一定補償你。」
「我都說了不用在意。」她鑽進計程車,從窗口向我輕輕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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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會把那種東西捧回家呢?那架紅色的玩具鋼琴。那東西裡面有一種力量在召喚我身體里京極的亡靈。
我一個人待在公寓房間里,無意識地坐在琴前,敲著琴鍵,一聽到琴聲我的心就能安定下來。那無非說明我的心正一點一滴地被侵蝕。可我沒有勇氣把這架小鋼琴處理掉,我沒有自信應對失去它之後的混亂不安。
我寫日記,有時也回頭看看以前寫的,注意到只不過幾天前寫的東西,那感覺就已經不同於現在的自己了。莫非變化加速了?
有個夜晚,我夢見了父親。這段時間我基本上沒有夢見過父母。突然做了這樣的夢,也許是和前天晚上刷牙時發現牙膏用完了就用了鹽有關。父親以前說這個方法不錯,經常這麼做。夢裡父親在砍樹。他要用木頭做籠子,然後把我關進去。我不知怎麼明白了他的意圖,不情願地又哭又鬧。父親惡狠狠地瞪著我,那張臉競然變成了那個人——京極的臉。這時我驚醒了。
起床後有好一陣子我感覺不舒服。大概是我想把自己關起來才會做那樣的夢。
我反覆回味夢裡的內容。那個我和父母曾經租住的老房子不知道怎麼樣了。那房子正面是一家小小的設計師事務所,廚房很小,只有兩個房間。上了初中之後,我就在客廳里睡。
我想回去看看,到那個老房子附近轉轉也許能喚起一些對過去的回憶。碰巧今天又是周六。
我隨便吃了點早飯就出了門,去車站買了票。到老房子只要中途換乘一次電車,大約花四十分鐘即可。這麼近的地方,我怎麼到現在才想到要去呢?
出了車站,我步行去老房子。只有五分鐘的路程里,我發現周圍的一切變化不小。很難說是變美了,但很明顯是在拚命追逐時代的潮流。
我們曾住過的街道還是老樣子。狹窄的街道兩側排列著怎麼看也看也不像是正經在做生意的店鋪,每隔一兩家店就掛著空房子的門牌。我想起很久以前這裡為了搬遷曾發生過騷亂。店主們集合在一起,父親也去了。他們商量的結果好像是:誰也不要單獨行動,大家一起抗議,把搬遷費抬高。令父親憤慨的,是大家似乎都想逃離這裡的生活。那個計劃後來中斷了,也不用搬遷了。早就打著下個搬遷地的如意算盤的傢伙們一下子沒了幹勁,成天張口便是「沒有道路擴建工程了嗎」之類戀戀不捨的話。
我走在似曾相識的蕭條街道上,向以前住過的地方走去。到達之後,我驚呆了。那裡已經被改建成了帶屋頂的停車場。
我走進去,想找到以前的客廳的位置,試著去回想廚房在哪兒。記憶卻沒被喚醒。明明還記得房子的陳設和大小,卻完生無法把它形象化。自己曾經住在這裡的事實也如同編造的故事一般毫無現實感。
「喂,你在幹嗎?」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一個男人朝我走來,是個和我年紀相仿、留著平頭、眉毛修得極細的傢伙,「別亂碰我的車!」
這傢伙似乎在哪裡見過。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以前住在附近的同年級同學,從高中起就分開,大概已經有十年沒見過面了。
「幹什麼,你這傢伙!別總盯著人瞎看,你想找碴嗎?」他揪住我的衣領。這人從小學起就愛這麼干。我想起一些關於他的重要回憶,就是一起去捉蟋蟀,還有職業棒球賽的情景。
「快說呀,啞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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