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畫家搖搖頭,「真是沒想到。」
「現在你仔細看看,盧基尼奇娜老太太說過,他的嘴唇飽滿,而年輕女人肯定他的嘴唇薄而癟,你畫的嘴唇適中,但是在所有三種情況下的形狀都是一樣的。就是說,我們將認為,我們確定了口形。再看鼻子,老太太說他的鼻子有點凸起,年輕女人沒有說鼻子。這麼說來,她能看見的只是正面,因為她沒有看出鼻子凸起,你畫上這個人的鼻子也是鷹鉤鼻。而這塊胎記是哪來的?是真實如此還是你的虛構?」
「誰認得他呀。我根本不記得他。只能想象。」
「你認識的男人有顴骨上帶胎記的嗎?」
「你等等,我得想一想。」
費多爾沉思著喝下第三杯酒,不再堅持要偵探跟他對喝了。
「有帶胎記的。別季卡-馬拉霍夫。可你問他幹嘛?」
「見鬼,我不需要他,」多岑科粗魯地說,「你能馬上把他畫出來嗎?大略,憑記憶。」
幾分鐘后,一張乾淨的紙上出現了一張臉部素描,高顴骨,左面有一塊胎記。與多岑科感興趣的畫上的男人的顴骨絲毫不差,胎記不偏不斜恰在同一部位。
「原來,這個虛構的男人的顴骨是你從馬拉霍夫的臉上借來的,」米哈伊爾做了結論,「那麼說,他的顴骨應該是別樣的。」
「你看,」費多爾又吃了一驚,「是真的,我把別季卡的顴骨搬到他的臉上來了,自己卻沒有發現。你是個行家!」
「你也是,」多岑科笑了笑,「現在找下巴上的小窩。」
「在哪裡找?」畫家不解。
「在自己的朋友、鄰居中找。你還給他們中的誰畫過肖像?」
費多爾久久端詳著自己的畫,試圖想起他從誰的下巴上借用了這個小窩,然而就是想不起來。
「好了。我們將認為,他實際上就有這個小窩。行了,費佳,不要喝酒了,還要工作,坐下來再畫一幅肖像。嘴唇、鼻子、下巴同這張畫一樣,長圓臉跟女證人們說的一樣。行嗎?總體上由你定,如果某些線條與前三張畫吻合——要特別注意,盡量不要照自己的意願添加,我需要你的想像力。作完這張畫,再畫下一張。」
「什麼下一張?」
「你先作完這一張,然後我再告訴你下面怎麼畫。為了不干擾你,我暫時到外面去跑跑。給你買兩瓶酒以示感謝。好嗎?」
「好吧。」費多爾高興了。
起先,工作前景不甚令他振奮,他本來打算利用女友晝夜值班的機會好好樂一樂的,與高腳杯、酒瓶、下酒菜為伍,如果走運,就找個好對手。但是白給兩瓶酒的許諾使他換了一個角度,對這個難題刮目相看。
過了半小時,多岑科回來了,用紙袋裝著兩瓶上好的伏特加。
「畫好了?」
「畫好了。」
費多爾遞給他一張新畫,他身上有一種造作的、不自然的、生硬的感覺,就像平時畫畫沒有靈感,生拉硬扯把一些線條與另一些線條牽強刻板地組合到一起,並且擔心弄錯那樣。畫上的人不生動,像一個機器人。米哈伊爾滿意地指出,第一階段實驗進展順利。就應該畫成這樣。
「接下來幹什麼?」費多爾貪饞地把目光瞥向酒瓶問。
「接下來你閉上眼睛,歇上幾十分鐘,然後把所有這些畫收到一邊,再拿一張白紙,憑印象給我把這個男人畫出來。不是像你剛才畫的那種瘦削樣子,而是一個正常的栩栩如生的50歲的男人。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給人好感,甚至是有魅力的臉,懂了嗎?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不打擾你,這伏特加由你盡興喝個夠。」
一個小時之後,米沙-多岑科從費多爾的家裡出來時,公文夾里裝著五幅畫,彼此之間毫無共同之處。但是他相信,至少有兩幅畫,畫出了葉卡捷琳娜-維涅迪克托芙娜遇害前不久拜訪過她的那個男人。只需要弄清楚到底是哪一幅。
星期天下午一點半,奧列格-熱斯傑羅夫給伊拉-捷列辛娜家裡打電話。他已經去過小商品市場,從遠處觀察並且確證伊拉正忙得不可開交。她在挨得很緊的服裝攤和鞋攤之間穿來穿去,身後用小拉車拉著一個大包,大聲喊道:
「香煙!飲料、礦泉水、果汁、不含瓦斯,『貝貝爾大夫』,可樂!」
「小吃!漢堡包,新鮮露餡小圓餅,烤羊肉串帶配菜!」
「熱茶!熱咖啡、黑咖啡、加奶咖啡!」
買賣興隆,生意紅火,這裡星期天顧客很多,包括外來人,他們到這裡來一次,就想解決所有的穿著問題,因此整天從一排攤位走到另一排攤位,當然也需要吃喝。斷定伊拉一時半會兒未必能從這裡脫身,奧列格坐進自己的「大眾」到她家去了。來到她的家門口,緊張地傾聽勉強能區分開的沙沙聲。房子很老,很結實,磚牆,隔音極好——遠非現在的預製板快速建築物所能比,樓下打個噴嚏,樓上的玻璃都震動。會給他開門嗎?如果有人開門,會是誰?伊里亞斯?根據偵察情報,他外出已經回來了。或許是尚不了解的鄰居格奧爾基-謝爾蓋耶維奇?對他的了解跟對一隻奶山羊差不多。最理想的情形是碰上伊里亞斯的朋友大聚會,裝出張皇失措的神色,把同伊拉已經說過的話再說一遍……會怎麼樣?是很可能的事,伊爾卡總是在固定時間上班,只有市場突然關閉時她才能提前五個小時回家,可要知道這個市場就在近旁,隨時可以赴回家看看是否一切正常。只要市場上沒有人製造爆炸,商販們不會收攏自己的東西——屋子就能保證沒有女主人在場。況且,根據伊拉的講述判斷,「喀山幫」在她的面前並不拘束,他們方便時就聚會,不論白天黑夜。第二位房客就不同了,別客氣,格奧爾基-謝爾蓋耶維奇。雖然還是如伊拉所說,他們也不是很注意他。他平和、寡言,不妨礙任何事。但是,好長時間沒有人開門。也許,屋子裡沒有人?
終於,聽見快速有力的腳步聲。
「稍等,」門裡大聲說,「這就開。」
門開了,奧列格看見一個中等個子穿一件深色毛巾長袍的結實的男人。頭髮還是濕的,奧列格明白了,剛才門鈴響時,房客正在洗淋浴,所以這麼久沒有開門。
「請您原諒,」熱斯傑羅夫不好意思地說,「我找伊拉,她在家嗎?」
「請進來吧。」男子親切地說著,把奧列格讓進前廳。
十分清楚,這不是伊里亞斯,這麼說是格奧爾基-謝爾蓋耶維奇。也行,好吧,用不著兜圈子,奧列格心想,碰到誰,就從誰開始工作。
「伊羅奇卡不在家,她上班去了。如果您有什麼急事,我告訴您怎麼找她,就在附近,不遠。」
「私事……」奧列格打住話頭,「最主要的我已經知道了。既然她在上班,就是說,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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