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呢?」
「雖然她沒有帶手提包和證件,我還是查明了她的身份。」
他自忖庫蒂奧爾會讚賞他的積極性,向他探問究竟。可是,對方毫無反應。他只好掃興地往下說:
「我在她的雨衣里找到了一張皮大衣的發票……上面有皮埃爾一夏隆路上同盟旅館的地址。她住在那裡……」
「是住過那裡,」庫蒂奧爾糾正道,「還有呢?」
「我通知了司法警察總署參謀部,接著您就到了……」
庫蒂奧爾嘴裡的煙頭又轉動了起來。今天早晨,當電話鈴在科蘭古街他的樸素住所里響起時,他只好把剃刀放在瓷盆邊上,擱在皂沫罐上。
「警長先生,我是司法警察總署值班處。蒙莫朗西大街格拉尼烏茨家裡有兩個人被殺。昂里奧已經在現場了。我給您派一輛車來?」
「於么呢?」庫蒂奧爾抱怨了一句,「我先要到辦公室去一下。我會自己想辦法去現場的。」
警長滿心不快地把臉上的剃鬚膏擦乾。他的妻子熱爾特呂德盤著1900年式樣的髮髻,默默地送上了一杯咖啡。這件兩人被殺案又將在他已經堆積如山的文件櫃里添上一疊案宗。上星期,在馬爾他人越獄后。接踵而來發生了三起奇怪的闖竊案。為此,總署署長把一大堆案宗擱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痛斥了他一頓。
大霧籠罩著蒙馬特爾高地。庫蒂奧爾一個勁地咬著煙頭,在汽車站上跺著腳,等候遲遲不來的公共汽車。遠處,車燈圓圓的光暈終於顯現,那模樣酷似一輪滿月。售票員把車門安全鏈掛上后,握了握警長的手。
「今天早晨還不算熱……」
「不熱,」庫蒂奧爾沒好氣地回答。
他在法院門口跳下車廂平台,穿過侍衛柵欄門,走進聖沙佩勒宮的庭院。五分鐘后,他來到了開始熱鬧起來的警官辦公室。寫字檯上,顯眼地放著一份手抄筆錄。這是夜間值班員送來的。「馬賽司法警察處報告:在多米尼克-坎布齊亞逃出博邁特監獄后,從其遺留物品中發現一封匿名信。信中要求監視其情婦多雨絲-梅的活動。後者與住在巴黎蒙莫朗西大街的一個姓格拉尼烏茨、外號煤炭商保爾的人有來往。詳細報告和信件照片隨後送到。」
庫蒂奧爾仔細地折起紙條,壓在當墊板用的塗得亂七八糟的紙板下面。「可真不賴,當警察一生中能碰到這麼多事情。」他嘟噥著,走下凱德索爾費佛那中部已磨損的一百零五級台階。
在底樓檔案處門口,他突然停了下來:「馬爾他人出於妒忌殺了他的情婦。不錯,這的確是一個很圓滿的結論。果真如此嗎,嗯?」
庫蒂奧爾嘲諷地看著因為從多麗絲-梅身上找到發票而得意洋洋的歐特伊區分局長。
「祝賀您,頭。真是一次出色的調查。」
正在收拾器械的昂里奧偷偷地膜了他一眼。他太熟悉這種口氣了。他正打算聽聽下文呢。
「不過,我要告訴您一件事,嗯……您要是能在同盟旅館里聽人說起馬爾他人,那就算找到了兇手,只等著您去逮捕他呢。」
分局長那扣在卷邊帽底下的前額皺了起來。這刑警大隊的混蛋莫非在取笑自己?
「不錯,」庫蒂奧爾接著說,「多麗絲-梅的情人就是博邁特監獄的逃犯、大名鼎鼎的馬爾他人多米尼克-坎布齊亞。要是您肯動一動腦筋的話,我還想告訴您另外一件事……,我敢打賭,馬爾他人是來找煤炭商算賬的,因為後者與他的情婦勾搭上了。您不這樣想嗎?」
他又朝昂里奧瞥了一眼:
「阿道夫,你也不同意我的結論嗎,嗯?」
他那銜在唇邊的晴雨表似的煙頭,又筆直地豎在鼻子跟前了。
「巴黎警察局司法警察總署致各警察局和憲兵隊:務必全力搜捕外號馬爾他人的罪犯多米尼克-坎布齊亞一愛德華-帕斯卡爾-威廉。該犯30歲,生於馬爾他島瓦萊塔安托瓦納和弗拉雷-簡家。該犯涉嫌於3月25日至26日夜間在巴黎第16區蒙莫朗西大街保爾-格拉尼馬茨住宅里殺害了戶主和自己的情婦多麗絲-梅。多麗絲-梅,26歲,無業,住巴黎第8區皮埃爾一夏隆街同盟旅館。坎布齊亞系從馬賽監獄越獄逃跑的危險罪犯。作案時還盜走有價證券和黃金。該犯特徵:身高1.78米,棕發碧眼。越獄時穿海軍藍格子呢西裝和黑皮鞋。發現此犯即予逮捕並速報巴黎警察局司法警察總署。電話:圖爾比戈9200按預審處357或865分機。司法警察總署署長讓-德沃(簽名)。」
第一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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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帕拉塔海角岩峰俯瞰下的桑吉奈爾群島在舷窗外依次掠過時,科西嘉島名歌手蒂諾-羅西演唱的《啊,科西嘉,愛情的島》正在我的耳邊回蕩。落霞滿天的阿雅克肖港灣接納了用一聲長笛向它致敬的「桑皮耶羅一科爾索」號。我貼在舷窗的玻璃上,推算起靠岸的時間,準備離開這四鋪位的客艙。在整個比顛沛流浪還不如的旅途中,這裡充斥了動物園般的難聞氣味。
科西嘉島的黃昏美如仙境。群山遠呈,層巒迭嶂,向漸現昏暗的天空伸出橫陳山脊的利齒。輪船繞過了防波堤。大教堂的圓頂,使我想起了這個島嶼的悠久歷史。大教堂高大宏偉,看上去就像一位魁梧的牧師俯瞰著一片錯落起伏的紅瓦屋頂,並以其厚厚的高牆,像城堡一樣監視和護衛著躲藏在城牆底下的小漁港。
想到即將踏上家鄉的故土,我的旅伴們顯得分外激動。他們紛紛收拾起雜亂的包裹和草草捆紮好的箱子,急匆匆地擁上甲板。我從他們的方言里聽出,他們是回鄉來過復活節的。
現在輪到我跨出這「獸籠」了。一陣濃郁的叢林香味愜意地撲面而來。我提著忠實伴隨我這個能警察長途跋涉的箱子,走向船的右舷。我的箱子並不沉,裡面只有一些最起碼的必需品。瑪麗絲為我準備了一件租來的教士長袍。按照我那虔誠老闆的意見,明天,我應該穿上它去參加耶穌受難瞻禮。她在旅行梳洗包和替換皮鞋之間墊了一頂教士黑帽。這樣,就能在耶穌受難日瞻禮時手捧彌撒經本,堂而皇之地在薩爾坦閑逛了。然而,這番喬裝打扮,是否就能抓住馬爾他人,這個在大罪犯層出不窮的一代人中最有天賦的闖竊大盜和持械歹徒呢?
輪船在喧嚷聲中下了纜。響過一陣咯吱咯吱聲以後,又是一次碰撞。舷梯放到了地面。人流如涌。旅客們魚貫而下彙集在一起,推推搡搡地湧向過境候船廳。輪到海關官員查看我護照時,質詢聲已經此起彼伏了:
「沒有什麼要申報的嗎?」
我搖搖頭,懷著虔誠的敬意登上了這片美麗的土地。那位黃褐膚色的官員過分熱衷於為科爾特隊和博尼法喬隊的球運打賭,對我的假證件根本就沒有仔細查看。反正,在他的眼裡,球賽是最重要的。辦理登記手續也純屬例行公事。我毫無困難地在護照登記處如實地填了表。當然,身份是虛構的。
當清潔女工們一擁而入時,所有的門都敞開了。接著,掃帚飛舞,拖把橫行。這無疑是管理方面難以避免的一個漏洞。而我如入無人之境,大大方方走進空蕩蕩的辦公室,找到國內事務處副處長的大櫥鑰匙。大印一蓋,我立刻有了一份化名為羅歇-里什邦的護照。
阿雅克肖港正值忙亂之際,到處是閑逛的遊人。咖啡館的露天座和拿破崙林蔭大道上全是黑壓壓的人群。我拐進了一條黑——的林間小路。那裡夾道懸挂著節慶的燕尾旗幡,旅館的招牌華燈初上。說是旅館,徒有其名罷了。房間很小,倒還乾淨。白底灰紋的大理石梳妝台上,放著一隻臉盆。水壺直接擱在地上,近旁是一隻污水桶,上面的搪瓷已經碎裂。既沒有衣櫃,也沒有壁櫥。白木擱板下的窗帘架上,掛著三個鍍鋅鐵絲做的衣架。
幸而,床看起來還不錯。我把教士長袍吊在衣架上。為謹慎起見,把警察證件和護照藏在枕頭底下,便躺了下來。值得為馬爾他人去行盜嗎)不管怎麼說,我是為了國家利益而從警察變成小偷的。
那天接受命令的情景,我記憶猶新。我照例坐在我那十二平方米的辦公室里,四周是淺灰褐色的牆壁。為了不過多花費,總務處只在辦公室里安置了兩張辦公桌和兩把白木椅子,一隻廢紙簍和一架電話機。我的同事伊多瓦納——按警察行話說是我的「箭」——終於脫下了那身預備役騎兵士官的服裝:短褲、長靴、花呢上裝,換上了嚮往多年的紅褐色現役警察制服。那天,我難得地在索賽大院混凝土牆上的時針正對著九點時到達辦公室。我在桌上攤開《解放的巴黎人報》,高聲讀著新聞:伊麗莎白-泰勒——「美國人的理想未婚妻」將與百萬富翁、希爾頓飯店集團巨頭的公子康拉德-希爾頓喜結伉儷。
胖子急匆匆闖進來,打斷了我的朗讀。一見可敬的頭頭那自命不凡的神態,我就知道上司要召見他了。我們這些小人物可沒有那種榮幸。我們只配去埋伏、跟蹤,審問和抓人。出風頭和晉陞是局長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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