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從電話室里回來時,面容上帶著庄肅的氣氛。我一見這情狀,不便再說什麼調笑的話。
「霍桑,誰的電話?」
「警察總署的汪偵探長。包朗,我們有事情做了。他充分暴露了他的好動不耐閑的心理。
「可就是這件了惠德的劫案?」我禁不住站了起來。
霍桑搖搖頭。「不是,這是一起謀殺案,庄清夫的女兒庄愛蓮被人殺死了。
我不禁怔了一怔。在清夫在上海社會上很有面子,他的台銜,早已排進了所謂「聞人」的名單。據聞他從前在政界里混過好幾年,現在卻退閑安居,做了好幾家紗廠的董事。他的女兒庄愛蓮是上海大學的著名校花,品貌既然姣好,交際又廣,雖還配不上說「社會之花」,但剪綵揭幕一類的玩意兒,伊也不時參加。所以伊也像伊的父親一般,報紙上常常有伊的芳名。總而言2,伊在交際場中已著實有些「聲譽」。現在伊忽然給人謀殺,這事件顯然會轟動整個的上海社會。
於是我便預備出發,從衣架上拿下了草帽、霍桑也上樓去換了一套淡灰色國產派力司的西裝,又將應用的東西納在一隻小皮包裹,匆匆地提著下來、我們就一同出門。
早晨的陽光雖已滿布在天空,顯著一片明朗的清輝,但究竟還在清早,氣候卻不算十分熱。汽車已停在門外。霍桑一壁踏上汽車,一壁向司機說了一聲:「鴨綠路」
我在車座上坐定以後,心中動了一動,便問道:「庄清夫住在鴨綠路?」霍桑點點頭。我又說:「那丁惠德發案的所在,報紙上不是說也相近鴨綠路口嗎?這兩個地點倒很相近。
霍桑忽側轉了頭,瞧著我問道:「包朗,什麼意思?你可是說這兩個發案的地點既是相近,這裡面就兩相有關嗎?」
我辯道:「我沒有這樣說啊。」我承認這答語確有些詭辯的成分。
霍桑道:「是的,不過你的口氣早告訴我有這樣的意思。
我略頓一頓,笑道:「那末,就假定這兩件事也許互相有關,你難道就不贊成?
霍桑搖頭答道:「我不贊成。」地摸出紙煙來燒著,又緩緩地說:「包朗,你須知道設想的成立,多少總得有些事實的根據。你此刻的設想完全沒有憑藉,我只能給你『神經過敏』四個字的評語。」他居然開始訓話了。
我又笑道:「神經過敏?!那末,你方才把一件尋常的劫案小題大做,看得非常嚴重,這理想是不是也帶著些同樣的色彩?」
霍桑放下了紙煙像要辯論,可是他的眼光向車窗外望了一望,又回頭來向我斜乜了一眼,卻又說不下去。一會兒汽車經過了有恆路,從某市和華光影戲院轉角上轉彎,已駛進通州路。將近鴨綠路口,霍桑叫汽車停車。他跳下車來,把眼光在馬路兩旁的水門汀上亂瞧。他忽而拉著我穿過鴨綠路,向西邊的水泥人行道走去,接著他彎著腰細細瞧視。那裡果然還隱約有兩灘血跡,一處大些,一處小些。距離約摸兩英尺闊,這就是丁惠德劫案的遺迹,還沒有完全消除。
霍桑摸著一下頓,向那兩灘血跡注視了一回,忽又指著另外一處更小的血點,自言自語地說:「這大概是兇刀墜落的所在地了。
那血跡所在距離鴨綠路的轉角只有近十碼光景。通州路本來是很僻靜的,夜間當然更加冷靜,無怪那匪徒們膽敢在這地方劫物行兇。霍桑又抬頭向左右前後瞧了一瞧,便轉彎進入鴨綠路。我也跟在後面。約摸過了六七家門面,便是庄清夫家。
那是一宅三上三下的舊式石庫門屋,門前已派了兩個警士在照料。有幾個看熱鬧的閑人,分明都想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但因著警土的阻攔,都不敢走近。一個警士似乎認識我們,趕緊將圍觀的人們分開,走過來迎接我們。接著那虛掩的黑漆石庫門也開了一扇,那個寬袖子黑印度綢長衫的矮胖的汪銀林探長已挺著肥滿的肚子從裡面出來,向我們點頭招呼。
我們剛走近那黑色的石庫門,我不禁吃了一驚,急忙煞住腳步。原來門口裡面的水泥地上,直僵僵地躺著一個女子,就是被害的庄愛蓮。
讀者們會不會懷疑我的膽量?其實這個發現委實太出我意外。兇案發生的地點雖不能有「合法的規定」,但誰想得到竟會在大門裡面?何況大門本來關著,事前我毫無準備,一進門就看見一個艷屍,又怎能不驚?
我一壁詫異地喊了一句「奇怪」,一壁低頭細瞧。
那女子仰面朝天,年齡在二十左右,烏油油的額發,蓬亂地壓在眉間,頸間卻血肉模糊,真是「慘不忍睹」伊身上穿一件淡然色夾白色小花的外國紗圓角短衫,下身系一條玄色蟬翼紗的套裙,腳上一雙白虎皮的高踉皮鞋,胸襟面前有一大攤血跡,已變成了儲色。伊的臉兒是瓜子形的,額上覆著半月形的劉海,後面梳一個S署,五官很勻整,生前顯然很美麗。但這時候伊的雙目大張,露著呆木的眸珠。灰白的臉上顴骨聳起,加著唇吻開張,露出兩排嵌在死齦中的白齒,形狀真有些觸目可怖。我暗忖這女子在若干小時以前分明是一個活潑潑嬌滴滴的美女,此刻卻變得這樣子丑怖。那末,美與丑的分野,可見完全操縱在時間先生的手裡!
霍桑接著身子在屍體上細細視察了一會,抬起頭來問汪報林道:「這是不是原有的死狀?
汪銀林道:「是的,不過那兩隻腳我剛才已略略移動,因為在發現的時候,這右面的一扇大門開著一二英尺光景。我覺得外面的人太多,索性把門關上,故而將屍足移動了一下。
霍桑點點頭道:「這樣說這女子死的時候,似乎剛才要開門出外,可是門還沒有開足,那兇徒便已下手,是不是?
汪銀林應道:「正是,我也這樣推想。
我也說道:「那末這兇手是外面人了。
霍桑斜脫著我微微一笑。「你這話略有語病,應當說『從外面進來的人』。」他又回頭瞧瞧那艷屍,向遷銀林道:「那致命的傷處,大概就是在伊的咽喉間的一刀……刀鋒顯然很銳利,下手也很重。銀林兄,你可曾尋到兇刀?」他又俯身下去,用手指著那女子的頸項,繼續說道:「你瞧,這傷痕很深,足見下刀時的猛烈。那像是一把鋒利的小尖刀……晤,一定很銳利。」他又站直了。
汪銀林答道:「我已經在這天井裡和門外馬路左近尋過一次,不見有什麼兇刀。致命的原因,剛才警署里的何健醫生已經驗過,當真就是這喉間的刀傷。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傷痕。
霍桑點著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有了這一個傷,那囚徒的願望當然可以滿足了。我相信那刀尖一定已刺斷了動脈,所以這女子著刀以後立刻就死,沒有抵抗和掙扎的能力。」他站直了,又問:「何醫生可曾說過伊死了多少時候?
汪探長道:「他說大概有七八個鐘頭。
霍桑道:一何醫生什麼時候來驗的?」
汪銀林瞧了瞧手錶,答道:「此刻已九點半。他走了還不過半個鐘頭。
霍桑略一沉吟,目光旋動了一下,好像有什麼觸發。他接著問道:「這案子你什麼時候得信的?
汪銀林道:「我得信時已六點鐘。發現的人就是本宅的老僕銀林。據說他清早起來正待打掃天井,忽見他家的小姐死在門口,大門也開著小半扇。他吃了一驚,忙高聲呼叫,才驚動了全家。他就往警署報告。等我得信趕來,已經七點鐘了。
霍桑用手摸摸下頓,沉吟地說:「何醫生的診斷如果不錯,這案子分明發生在昨夜夜半。那末當時侵中人怎麼會沒有知覺,直到今天清早方才發現?
汪銀林皺著眉毛,答道:「這一點果真很可疑。我也問過屋中人,都說不知道。
「你已見過主人庄清夫嗎?」
「沒有。庄清夫在半個月以前已帶著兩位如夫人和他的兒子景榮一同往枯嶺避暑去了。這裡只有他的大夫人和愛蓮小姐。此外還有一個杭州來的女客,是愛蓮小姐的表妹,名叫朱妙香,已在這裹住了一個月光景。這女子我剛才已經問過。據伊說昨晚伊身體略有不適,睡得很早,所以也完全沒有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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