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的是,」梅森說,「她可真是個怪人,她從哪兒弄到這麼多改過的諺語?」
「沒人知道,」克拉克說,「有的時候我以為她是無意的,但又一想,她這樣做也許是有意改動這些諺語,讓它們符合她自己的哲學吧。不管怎麼說,她還真有本事。莫哈維的小夥子們經常到她的飯館聽她說話,當然也在那兒吃飯,你能不能在這兒就把協議擬定出來?」
德拉-斯特里特打開攜帶型打字機,把它平放在大腿上,打開公文包,把紙和色帶裝進打字機。「我還從沒這樣干過活兒,在聖-羅伯托市,在百萬富翁的豪華住宅的模擬沙漠里打出一份合股協議。」她說,「但是我可以試一試,干出的活兒可能會不太漂亮。」
「我們可不管它漂不漂亮,」班寧-克拉克說,「只要這份協議有法律效力。」
梅森點點頭,問了幾個問題,然後開始向德拉-斯特里特口述協議的具體內容,打完后,他把一份遞給克拉克,而另一份給了鹽丁兒-鮑爾斯。
克拉克仔細地研究這份協議,而鮑爾斯根本就對給他的那份不屑一顧。
「你得讀一下。」梅森對他說。
「為什麼?」
「你讀過了才有法律效力。」
鮑爾斯這才拿起他那份協議,嘴唇翁動著費勁地逐字逐句地讀起來。
「沒問題吧?」梅森問道。
班寧-克拉克毫不猶豫地拿出圓珠筆,在協議上籤了名,然後把筆遞給鹽丁兒-鮑爾斯。
鮑爾斯在兩份協議上都簽了名,鄭重其事地把筆還給班寧-克拉克,又拿起了他的煙斗,剛要放在嘴邊,卻又放下來。他盯著他的搭檔說:「她會騙你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克拉克說,他有點兒急躁,也有點兒窘迫。
「你明白我說什麼。」鹽丁兒說,然後銜著煙斗,划著一根火柴。就在他要點燃煙斗的時候,他又轉過臉來看了一眼班寧-克拉克。
「她一定會拚死堅持到底的。」他說完,把火靠近了煙斗,吸了一口,點著了煙。
第4章
威爾瑪-斯塔勒護士一直為失眠而苦惱。像其他護士一樣,她拒不吃藥。尤其是她意識到這種失眠不過是由於她內心的矛盾造成的,她就更不願吃藥了。
她想林基若是知道這事兒不知又要說什麼。林基是她的弟弟,比她小1歲。他的冒險精神超乎常人,滿腦子都是些極端的想法——對於人,對於財產,以及對於人權的、超越傳統的新觀念。林基大概會以為她是被一個有錢的百萬富翁用金鏈子拴住了,而這個有錢人的生活和她毫無關係,她只不過是在浪費時間。林基在南太平洋某地開飛機,軍隊需要護士,他一直寫信給威爾瑪,問她為什麼不可以到她能發揮長處的地方去。
這還只是事情的一面,還有她的母親,她常對威爾瑪說:「威爾瑪,你可不像林基。他生性好動,一刻也坐不下來。他總要冒點兒險才高興,他喜歡這樣,這就是他的天性,我無能為力,從他很小我就知道我必須要對恐怖有思想準備。說不定哪一天,他們就會來告訴我出了事,也可能一下說出來,也可能吞吞吐吐地把話說得婉轉些:可能是他開快車輪胎爆了,也可能是他駕駛著飛機搞特技動作出了事兒。我知道出了事就會很突然,可這就是他想要的,我也習以為常了。但你不一樣,威爾瑪,我要依靠你,你很紮實,目光長遠,有責任感……哦,親愛的,請不要走,不管怎樣,家裡有你一個就足夠了,我受不了孤單單一個人。整個世界都在匆匆地向前趕,如果你沒有點兒精神支柱讓你覺得跟上了生活的潮流,你就會被擠到一邊去,甚至乾脆被踩倒在地。」
還有那個肯沃德醫生,他很有耐心,但過度勞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再不像以前那樣強壯,那樣能承擔夜班工作。日復一日,他得對付沒完沒了地湧進他辦公室的患者。癥狀還是老癥狀,病還是老病,只是病人換成了新面孔,肯沃德醫生曾說過:「威爾瑪,你是惟一的我可以依靠的人。好護士都走了。在班寧那兒你沒多少活兒干,只要帶著皮下注射器以備他不時之需就行了。但千萬別以為你做的事不重要。讓他保持安靜,自己慢慢恢復,他就會迅速擺脫病痛的困擾。但他的問題是:一旦他感覺好點兒,他就會以為自己痊癒了,還會拖著疲憊過度的身體承擔過多的工作——哦,那時你就得帶著皮下注射器了——而且病情記錄會非常重要。現在的情況是,他們不能及時找到我,你得專心工作,其他的病人可以去醫院或者療養院,可對他來說,到了那兒他就會沒命了。記住,威爾瑪,我指望著你跟我並肩工作呢。」
這樣威爾瑪-斯塔勒就住進了這個紅瓦鋪頂的大宅院,在她的房間里她可以憑窗遠眺大海。作為護士,她幾乎沒什麼工作要做,與其說是醫治病人身體上的病,還不如說是對他進行心理上的照料。她的病人已經搬了出去,在星光下睡覺,吃的東西營養也不均衡,蔑視醫生的建議。而就靠這樣的治療,病人卻一天天健壯起來。
克拉克做出的惟一的讓步是把呼叫鈴的線路加長了,這樣他在戶外只要一按鈴,不論白天或黑夜,威爾瑪就會出現在他身邊。
威爾瑪還在跟自己內心的矛盾搏鬥著,怎麼也不能在床上躺下來。一旦頂不住倒在床上,就如同喪失了奮鬥目標。她也深知努力去睡的含義。努力入睡是一件費神的事兒,睡眠不是隨叫隨到的;只有當一個人心無牽挂完全放鬆了才能睡著……屋子裡有蚊子……威爾瑪皺了皺眉,有點兒惱火。
她頭腦的一部分試圖完全放鬆休息,但另一部分顯然被激怒了,蚊子不時地發出的嗡嗡聲簡直讓她無法忍受。她試著確定蚊子的方位,很明顯在遠處角落裡。唉,她還是得起床,開燈打死它。她現在的精神狀況根本無法容忍一隻蚊子在她房間里影響她睡眠。
她伸手打開床頭燈。
幾乎同時那隻蚊子也不叫了。威爾瑪下了床,一雙嬌嫩的小腳蹬上拖鞋,盯著房間的角落,雙眉緊蹙。她早知道會這樣的,燈一亮,討厭的蚊子就會躲起來裝死,它大概藏在一幅照片後面的陰影里,等到她找到這隻蚊子,剩下的大半夜她也就甭睡了……哦,現在她已經睡意全無了。
威爾瑪從床邊的桌上拿起一個蒼蠅拍,桌上還有其它東西,都是,或爾瑪依據自己的職業習慣擺放的,一切井然有序:用來煮水的小酒精爐、皮下注射器、5節電池的手電筒、一本記錄病人活動情況的小筆記本。
蚊子死活就是不動了,威爾瑪只好關了燈,坐在床邊等著。
蚊子還是沒有動靜。
耳邊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誰呀?」威爾瑪問道。
出於職業習慣,每當夜裡威爾瑪聽到敲門聲時,她都立刻設想出一系列可能發生的情況。這會兒會是誰在敲門呢?難道是病痛來得這樣突然,班寧-克拉克連用力按一下按鈕都辦不到了?「是誰呀?」她又問了一聲。
是內爾-西姆斯有點詭秘的聲音:「斯塔勒小姐,你沒事兒嗎?」
「哦,是的,當然沒事兒。怎麼啦?」
「沒什麼。我見你屋裡燈亮了,以為出了什麼事,吉姆-布雷迪森和他的媽媽有點兒不舒服。」
威爾瑪披上了一件睡袍,說:「進來吧,他們怎麼了?」
內爾推門走進來。她穿了件有點兒破舊的晨衣,腳上是撐得大得不成樣子的拖鞋,頭上絲一般的淺色頭髮用捲髮器卷著,眼睛由於缺乏睡眠有點兒腫。她疲憊地拖著腳步走進房間,說:「他們說可能是吃的東西不對。」
「其他人也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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