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尚未有藥物的反應。存在於血液和細胞之中的膽鹼酯酶酵素極度減少,使肌肉自由伸縮的某二種物質在增大。這是以肌肉收縮的形式呈現的。新海清的瞳孔不擴散反而收縮就說明了這一點。」
「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變化呢?」
「什麼東西倒是可以推斷的,問題在於他是怎樣吸收的。」
「怎樣?」
「因為這一點尚未弄清楚,所以在搞這個測驗。」原島監察醫生指指正在做那個需要耐性的工作的兩名職員。「新海清小腸的一部分有較輕的炎症。現在正截取作檢驗。你說過新海不久前曾經腹瀉,那炎症可能僅是粘膜炎而已。但是,從其他部位吸收了某種藥物的痕迹又完全沒有。如果這人是非自然死亡,簡直就是奇妙的死法。有某種東西進入了他的體內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它是何時、從何處進入的,簡直無從推測。」
「檢查完成之後該清楚了吧?」
「那也不能保證。人的身體彼此差別太大,且對醫學而言尚未解明的領域太多。在完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僅靠解剖弄清楚死因、斷定是否自然死亡,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氨酸那樣的東西,可立時判明。但是,例如像安眠藥之類,如果被完全吸收了,就完全無法估計了。」
「別說泄氣話啦。」高山檢察官笑道,「我們必須將你們的判斷作為最終的依據啊。即使有證據說A男子有殺B男子的動機,也不能說就是A殺了B呀。」
「新海清此人沒有得過原爆症①吧?」原島監察醫生此時間了一個微妙的問題。
①原爆症即因原子彈爆炸直接影響而患上的病症。
「沒有聽說過。在戰時他被迫入伍,似乎是在中國。戰爭結束歸國時,已是戰後過了年把的時候了。他到廣島去是在球場落成之後的事,而且可不是單單他一個人去哩。」
「其實,遺傳也應當調查。」
「別開玩笑啦。我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學者。」高山檢察官吃了一驚。
「不過,可能真的有必要。」
「那我就沒轍啦。你還是先告訴我,你現在想到了什麼?」
「高山先生,如果有利器,馬上會想到兇器就是利器吧?但那是不必解剖也想得到的。這是在完全不可能有利器之處所發現的利器傷痕。就是膽鹼酯酶之謎啦。」原島監察醫生說道。
虛無與光榮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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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棒極了的安打。如果矢后七郎不是左撇子擊球,菲尼克斯隊右翼沒有因球速太猛將球彈開的話,矢后可能在打出安打的同時在下壘被觸殺。當他將球棒揮動、球棒發出短促一聲「啪」時,菲尼克斯隊的一壘手也好二壘手也好,一步也沒有挪動。觀眾也都呆住了。看樣子是將歡呼和鼓掌都忘記了。觀眾的讚歎之聲在矢後站在一壘、小球從右邊返回菲尼克斯隊的二壘手手上之後,才轟然而起。這可以說是矢后七郎第二次登場表演。這情景除去拜新海清之死所賜這一點之外,對於矢后本身來說也好,對於上院隊來說也好,的的確確是再度輝煌。
矢后七郎在賽后對報社記者這樣說道:
「我是在愉快的心情下上場擊球的。我已經歷過多年的磨鍊,升為一線隊員已有三年,我不會感到緊張。當然啦,我還不可能馬上具備已故新海先生的戰鬥力,但我認為可在與新海先生不同的意義上,以自然的方式來打球,希望成為一個令其他隊頭疼的投手。」
矢后七郎的這番話看上去至少是既不自滿也不好勝。有關人士和記者們的一致意見,是上院隊在下個賽季將會起用矢后七郎為四號擊球手。
復活的一擊似乎也給了矢后七郎自身以勇氣。恐怕失后舉棒之際心情是相當複雜的,但球棒觸球的瞬間,迄今籠罩著他的烏雲已被吹散,矢后七郎心想,他應得的那份待遇已在掌握之中。矢后奔跑、投擲、揮棒擊球。人們得到這樣一個印象,似乎年輕的矢后七郎已撐起了上院隊。因已近賽季之末,迄今一直做替補的矢后雖然拿不到足夠的打數,但他在其後的比賽中,奪得平均近三成的打率。加治屋領隊用心良苦地把他排在6號,在旁人看來是一種浪費。有一個人說,矢后的狀態,簡直是全盛時期的新海清改了左撇子;還有人說,矢后七郎是比新海合理得多的現代棒球。此期間失后的活躍程度,似乎怎麼讚揚都不過分。新海清死時上院隊曾以為已與冠軍絕緣了,但現在開始覺得即使憑藉僅剩不多的幾場賽事也有可能奪魁了。這與他本人的謙遜無關,矢后七郎的確給球隊注入了新的戰鬥力。
「不必多想。你按自己的方式去打就行。」中崎教練說道。
「你的時代來臨啦。」入澤老闆也拍拍他的肩頭說。
但是,對於矢後來說,其實他最希望得到的是長岡阿伊子的話。
矢后在新海清死後第一次見阿伊子是在一周后沒有比賽的一天。矢后在上午前往新海家見阿伊子和菊江。新海家的佛壇上,放有新設的牌位和新海清的照片。在佛壇前坐下,雙手合十之時,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湧上他的心頭。他喉嚨深處似乎冒出了無聲的話語:「承蒙給我機會」、「多謝啦,新海先生」。矢后慌張起來,似乎那句話已讓菊江和阿伊子聽去了。
面對著牌位,失后心中對過往歲月的躁動不安的記憶復甦了。新海清總是擋住他前進的路。而失后則總是要隔著新海的肩頭來看棒球。高中時代作為四號擊球手楊減甲子園的地區選拔賽的情形總是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覺得自己選擇了上院隊似乎是一大失著。他曾好幾次想要去其他球隊。但是,每次把這個想法說出來,都被大家所勸止。當他明白勉強出走也未必能夠去自己所想的球隊時,他慢慢地也就死了這條心。他持續地擔任著主力替補的角色。練習擊球的時候,即使好幾球打上了看台,他也不指望會給他其他的位置。新海狀態好的時候,固然是死了心的,但當新海打不了、跑不動時,就難免焦躁起來。這種情況其實意味著某些對他而言是好的東西正在逼近,但他無法這樣去想。新海狀態很糟時,他似乎覺得自己也變得不行了。失后失去了像競爭其他位置的人那樣的競爭心理,通常每個位置都有二三人在爭奪的。他彷彿把自己當成了新海的一部分。他是這樣坐冷板凳過來的。
矢後知道候補球員都用一種帶著詛咒的陰暗目光盯著交替打同一位置的競爭對手、或賽事大部分由他們出戰的前輩隊友,巴不得他們哪天受傷、得病、或者失手慘敗。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但那種心情有時可能比戰勝比賽的對手還要強烈。極端地說,處於某種立場的球員們是無心理會對方球隊的。只要球隊需要自己上場便可,球隊跌到倒數第一也無所謂。早上,當他們在集體宿舍一覺醒來,首先就會想到:有人病倒了么?然而他們總是失望。不過,矢后已經跨越了這樣的心態。而從此時起,報紙上已經開始出現讚揚矢后的話。有人甚至說,因為有了矢后,新海才幹得下去。還有報道稱,矢後到哪支隊都能守一壘,他是至少可以打五號的球員。然而,矢后已經失去了為這種報道熱血沸騰的心情。而新海清竟突然之間便變成了一個牌位。矢后看著眼前的牌位,在一周之內,自己便取代新海主守一壘,打起了上院隊的六號,想來真是難以置信。
「矢后先生,」阿伊子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在佛壇前坐了好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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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後走向夕陽照射著的飯廳時,嵐鐵平已到了。喪父的阿正還沒有放學回來。
「矢后先生,狀態大勇啊!」嵐鐵平說道。矢后口裡答著「哪裡哪裡」,便在套廊坐下。地板上,新海的運動鞋仍舊丟在那裡。
看見那雙鞋子,失后心裡一動。那雙鞋子一定為新海清在漫長的十年歲月中保持第一線的球星地位出力不少。矢后好幾次見新海穿著那雙鞋子跑步,在園子里揮動球棒。新海死後它被丟在地板上,令人覺得悲哀。
「阿伊子,」矢后對剛好端茶過來的阿伊子指指鞋子說道,「把它給我。」
阿伊子一怔,伸頭望望外邊地板,然後說了聲「可以呀」。
阿伊子就像處理自己的鞋子一樣,利索地走過去把鞋子拿起來,用報紙包好。
「你在幹什麼呀?」菊江問道。
「我把姐夫的運動鞋送給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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