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對他講清楚,這與涅斯捷洛夫沒有關係,讓他睜開眼睛看看,兇手就在他面前。」
教授一心在想如何幫助涅斯捷洛夫,對工友奇怪的判斷沒有注意,對偵查員閉目無視罪犯的表現更沒有注意。
「明天我就去說。」教授下了決心,「偵查員是個明白人。他是能理解的。您也不必擔心,帕霍姆,明天我就辦這件事。您對涅斯捷洛夫說一下。」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季娜伊達。她在寒暄之前仔細看了教授和工友一眼,似乎心裡已料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和他倆觀點一致的程度。
「啊,您來得正巧,」教授對她的到來感到高興,「我正需要見您,您就來了。您等等,好象是我叫您來的,當然是我請您來的。我想和您談談。」
她疑問的目光從工友臉上滑過,最後停在教授臉上。「難道要當著別人的面談話嗎?」她的目光在說。教授似乎沒有明白這個無聲的問題。女助教不好意思地轉過了身子。
「昨天我來不了,請原諒。您好些了吧。今天看來您氣色很好。」她隨便說了幾句。
教授不大相信她的話,看了她一眼,充滿著愛撫地說道:
「您沒有說錯,我好多了。但總是不好,」教授抬起沉重的眼皮說道:「唉!該進養老院啦。」
這一變化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別人。教授對生活是苛求的,他一向誇耀自己的養生之道。
「生活是嚴酷的。」他對女助教抱怨道,「生活過早地奪去了我們的歡樂,以歡樂和享受的代價換來我們遵守秩序和勞動。我們總是不情願離開溫暖的被窩,放棄誘人的玩樂,熱鬧的大街,為了事業犧牲了美酒、玩樂,甚至早飯、午飯。把娛樂放到了一邊,去盡自己的責任,以得到社會的承認……一到老年,人生的歡樂瞬息而逝,而痛苦永存。心灰意懶地準備與任何困難妥協,與一切應當妥協的妥協……生活是嚴酷的,也是艱難的……鮑里涅維奇的死一下子使我倒下了。我想兩眼一閉,一切都完了。可我真為你們感到遺憾。要不,是多好的一對啊。」
季娜伊達裝出哀傷,難過地低下頭,用眼角看了看工友。他坐在那裡,兩手放在膝上,對談話沒有什麼反應。
「看到您我真想能再活上十年,」教授繼續說道,「可是您看我的這塊懷錶,定是我的同齡者耍笑我,這塊表昨天壞了,表已不走了,說明我也該安息了。」
從他嚴肅表情來看很難理解,他是真的這樣想,還是開玩笑。
「您再買一塊新表好了。」女助教的口吻就象一個好心的阿姨讓小朋友把舊玩具扔掉,再換一個新玩具時一樣。
教授從她的眼神中感到她的同情,激動地撫摸著她的手。
「教授,您應當在家好好休息兩個星期,您會恢復健康的。」
而女助教心裡確信,教授再也痊癒不了啦。再說己到時候了。誰還要這麼一個一拿起書就打瞌睡的老傢伙?疾病和死亡是解決這類特殊病例的最好辦法。
「休息已晚了。」教授無可奈何地揮揮手,「已故的伊萬-米哈伊洛維奇-謝功諾夫象我這樣的年紀早已穿好衣服,坐上馬車,後面十幾個小夥子跟著跑。他整天研究氧氣吸收。應當休息。」他似乎自言自語地說,「要不請假休息?那教研室誰來接替我?誰去講課、視察陳屍間、出席各種會議呢?」
他甩了甩頭上的白髮,感到疲倦,往後靠到椅背上。談話使他疲勞,沉重的眼皮合上了。工友打個手勢要女助教不要再說話,讓病人休息一下。她裝出好象沒有看到他的手勢,仍繼續說道:
「您可以請一位副手。盧茨基還不錯,不妨讓他來干。」
教授睜開眼,眼神代表了他的回答。
「不行,他還需再成熟一些。小鴿子,我看您來干吧。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吧。」
季娜伊達心裡很明白,教授為什麼叫她來。她早就期待著教授叫她。她早已想到接替鮑里涅維奇的工作已是非她莫屬了。
「我勸您,教授,還是再考慮考慮。」她表現出想避開早就夢寐以求的位置,「安東-安東諾維奇不久前已通過博士論文答辯,您對他的印象不是也很好嗎?」
一個又一個的人選提到學院里,他都否決了。這一切都有人告訴了女助教。
「不,季娜伊達,」教授不同意她的提名,「看來,您不是沽名釣譽的人。這是值得稱讚的品德,我還是請求您讓步好了。」
她知道今天的談話教研室都會知道的。工友是會對他們說的,讓大家都知道才好,省得教授再說服他們。
「您為什麼不選別人單選中我呢?」她從容地同意道,「我應當了解,不對嗎?在您的考慮中有沒有什麼誤會?」
教授沉默了一會兒。他打起精神準備回答:
「對我來說打暗牌己晚了。人們都很好,可總有缺陷。缺什麼也說不出。現在不是考驗的時候,急需可靠的人出來工作,這樣的人不會把事情辦糟。我了解您,信任您,始終支持您。」
朝朝暮暮盼望的一天終於來到了!教授不惜排除別人讓她來工作,除了她沒有別人。這越過了多少障礙,經過了多少爭鬥和痛苦的考驗啊!一切困難和難堪都成了過去,她將成為教授、教研室的主宰,一切學術會議的參加者。她的一票將決定人們的命運。
「怎麼樣,您想好了嗎?」病人問道。
她的目光仍然是倔強的。眼神表示出拒絕的樣子,而內心裡仍在猶豫。教授又問了一次。
病痛使他說不出話來了。他的臉色蒼白,鼻子也好象拉長了許多,眼睛暗淡了,顴骨突起。病人站了起來,蹣跚走向床前躺了下來。白髮在枕頭上形成了一個銀光圈。教授以目光請女助教坐到床邊。
驚慌不已的工友想給病人蓋被,但女助教已搶先給病人蓋好了。她把床整理好,叫來女僕,指出房間哪裡不整潔,立即幫女僕收拾起來。
「你看,這樣就很好。」女助教儼然以女主人的身份看看房間說著。她還又一次把枕頭拍拍松,把床單鋪平。問病人:「您覺得好些嗎?」
教授沒有回答,臉上一陣抽搐。女助教俯下身用手摸模他汗津津的前額,教授從被子下面伸手推開她,而她撒嬌似地摔倒了。
「別難過,小鴿子,」病人低聲說道,「一個科洛科洛夫倒下去,人民會培養出一百個,不是象我這樣瘦弱的人,而個個都是大力士。」
教授兩眼含淚,工友也抽泣起來。女助教巧妙地利用了這一激動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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