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也沒機會返回石字區,」伯爵開口,拉回他的注意力,「這裡不再歡迎你,原因我不想提及。如果你膽敢回來,我會讓你後悔莫及。」
邁肯明白他的意思。這是他受到過的最仁慈的恩惠,一個僕人受到這樣的禮遇應該感激剃零,但平生第一次,他痛恨這樣的恩賜。他勉強咽下要衝出口的反對,內心如針扎般念叨,愛琳……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今晚就動身,」西斯克利夫表情淡漠,「法漢一家專門送貨到布里斯托去。你可以坐在他的馬車後面。馬上去收拾你的行李,到村裡去找法漢,就可以動身了。」他打開抽屜,拿出枚硬幣扔給邁肯,5先令。
「你的月薪,雖然你這個月還沒做滿,」西斯克利夫補充,「我不想讓人說我剋扣下人。」
「不是的,爵爺。」邁肯低聲。加上這5先令,他房間里所有的繼續大概有2磅了。他得好好留著錢,要知道學徒未必有薪水的。
「你可以走了,把制服留下,往後用不著了。」伯爵注意力放回桌面的幾份文件上頭,徹底漠視邁肯的存在。
「是,爵爺。」邁肯離開書房,思緒起伏不定。為什麼伯爵什麼也不問?為什麼不嚴厲責問他們倆進展到哪步了?也許伯爵不想知道,或許西斯克利夫做了最壞打算,認定愛琳已經招邁肯做了入幕情人。愛琳會受懲罰嗎?
在這裡已經永遠找不出答案了。他不能再保護她、照看她……他已經被徹底驅逐出她的生活,但在走之前,他必須要去見她。麻木的感覺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胸口和喉嚨像火燒般的爍痛,好象肺里吸進了火焰一般。
愛琳聽到期待的聲響……邁肯悉索爬上陽台的聲音,她心亂如麻。她的拳頭握緊,抵在翻騰的胃部。她知道她必須得做點什麼。即使父親不插手,她和邁肯的事終究也會以悲劇收場。邁肯應該有個全新的開始,和過去的一切人事都一刀兩斷。他會找到其他姑娘,一個能全心全意毫無束縛愛他的人,而這正是她做不到的。毫無疑問的是,他絕對會吸引眾多紅袖招。
愛琳只希望可以找到另一個辦法讓他自由—一個對兩人來說都不那麼痛苦的辦法。
她看到邁肯已經爬上了陽台,蕾絲窗帘后映襯出他的剪影。門輕微推開……他以腳支開的。但和從前一樣,不敢越門檻半步。愛琳小心拿起床邊的蠟燭,她的身影投影在玻璃門板上,和他的身影完美交疊。門開了,疊影消失。
愛琳坐在靠陽台最近的床沿處,刻意和他保持距離,「你和伯爵談過了,」她的聲音平靜而呆板,但後背卻因緊張而落下一滴汗。
邁肯安靜地站著,品讀她的優美輪廓,注意到她刻意撇開的距離。她本該早就撲進他懷裡的。「他跟我說——」
「我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麼,」愛琳柔聲打斷,「你要離開這裡了。這是再好不過,真的。」
邁肯困惑地搖搖頭,「我想抱抱你,」他低聲說,首度踏入她的房間。可是在愛琳制止的手勢下,他停下腳步。
「別,」她說,感覺呼吸快要停止,「都結束了,邁肯。你要做的只是跟我道別,然後回去。」
「我會想辦法回來的,」他聲音濃重,「我會按你希望的——」
「那不是明智的做法。我……」她強迫自己,抑住對自己的憎恨,繼續開口,「我不希望你回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邁肯茫然地看著他,往後退一步,「別這麼說,」他痛苦地低喃,「不管我到哪裡,我都會愛你。告訴我你和我有同樣的感覺,愛琳。上帝……如果沒有些許希望,我也不想苟活。」
看來,『希望』就是他的致命傷。如果心存希望,他就會再回來,被父親折磨死。唯一解救邁肯的方法是讓他走的遠遠的……熄滅對她的所有愛戀。如果她做不到,那麼世界上就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離開了。
「我已經向父親道過歉了。」愛琳輕聲苦澀說,「我求他趕走你,這樣我可以免掉出面的尷尬。當然,他很生氣——他說我至少該挑一個比馬廄小廝更高級點的男人。他說的對,下次我得好好挑選了。」
「下次?」
「有陣子你的確讓我很開心,可是現在我已經煩了。我想我們倆還是做朋友的好,畢竟……你只是個僕人。所以我們還是說清楚的好,在我沒說出更讓你難過的話之前,你最好走吧,邁肯,我不再需要你了。」
「愛琳……可你愛我啊……」
「那是說著玩的。從你那兒我學到了很多,現在可以找個紳士正經八百地玩了。」
邁肯沉默著,看她的眼神就像一頭受了致命傷的動物。愛琳內心拚命地吶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我怎麼會愛上你這樣的人呢?」她問,每個諷刺的字眼都像針扎在喉尖,「你是個私生子,邁肯……沒有家,沒有血統,沒有錢……你用什麼養我呢?請你,走吧。」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印出血痕。
室內沉寂,愛琳低下頭,戰慄著向上帝祈禱別讓邁肯靠過來。如果他碰到她,再說一遍剛才的話,她的意志力就會粉碎,她強迫自己呼吸,用力地一次又一次。她睜開眼睛,看著空蕩蕩的門口。
他已經走了。
她從床上站起,跑到盥洗盆邊,手指緊抓住盆邊緣,激烈地嘔吐,直到胃裡排空,雙膝無力地發抖。她慢慢走到陽台,靠在欄杆上,手指緊抓住欄杆把。
邁肯遠去的背影,孤單走在路上……那條通向村裡的路。他的頭低垂,一次都沒回頭。
愛琳饑渴地注視他的身影,知道畢生再也不會和他碰面,「邁肯,」她低語。她一直等到他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把冰涼的臉埋進睡衣里,無聲地哭泣。
第四章
菲科斯太太走進愛琳的小隔間,這是她卧室的私密空間。這座小小屋原是17世紀一座城堡里的內屬物,幾年前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海外旅行時買下了這個圓拱頂的小東西,徹底打造一番后,面貌煥然——有嵌板、上好色、還有頂板、地板——簡直就是個小房間。這樣的東西在英國很罕見,但在法國卻很普遍,位高權重的階層人士常在裡頭做白日夢,或學習、寫作,和朋友密談。
愛琳縮在角落裡,雙眼無神瞪著前方。身旁有一堆小東西……一匹彩色金屬制小馬……幾個錫兵玩具,有幾個斷了胳膊……幾顆廉價的男式襯衣紐扣……一把手工摺疊小刀,上面雕刻著牛角花紋。這些都是邁肯的東西。她的手裡抓著一本口袋書,是本教兒童簡單語法和拼寫的圖書。菲科斯太太記得,她不止一次看到孩提時的愛琳和邁肯一起讀這書的情形,兩個小傢伙頭靠在一起,愛琳非要教他功課,可邁肯老大不情願,他寧可像無拘無束的動物般跑到樹林里撒野。
菲科斯太太皺著眉,把盛著湯和吐司的托盤放到愛琳膝上,「你該吃點東西了。」她的聲音雖然嚴厲,但是包含著全然的關心。
邁肯走了好幾個月了,愛琳幾乎不怎麼吃或睡。她像被掏空般,大部分時間呆坐著。如果非要下去和全家共進晚餐,她也是默默地坐著,食物碰也不碰。伯爵和伯爵夫人以為她在使性子。但是菲科斯太太絕不同意他們的想法,這些人為什麼看不出來,愛琳和邁肯之間有著多麼緊密的聯繫啊。女管家拋開憂慮,提醒自己,他們只是孩子,年紀還輕。可是……失去邁肯看來真的讓愛琳徹底垮了。
「我也想他,」女管家說,想分擔她的憂傷,「可是你得知道,怎麼樣才對邁肯來說是最好。你也不想讓他留在這兒,巴巴地看著他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親愛的,你看上去臉色蒼白又憔悴,頭髮像馬尾巴那麼干。如果邁肯在這兒,他會怎麼說呢?」
愛琳獃滯地看她,「他會覺得我活該,我對他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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