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再沒出路了嗎?」
「為什麼沒有?出路是有的,而且我覺得還不壞呢,」亨利不動聲色地答道。「剛才,您,哲學教授先生,痛罵了技術一場,從您自己的觀點來講當然不錯。然而就這個技術還能給我們提供一條出路,打開一條逃生之路。我們可以強迫技術為我們做一次最後的效力,而在此之後,我一點兒也不反對把它徹底消滅,完全可以悉聽尊便,教授。」
大家都側耳細聽。亨利對這番話產生的效果十分滿意,稍事停頓,他才不慌不忙地繼續說下去:
「『方舟』可以拯救我們的階級,我們的圈子當中的人,但只能是經過挑選的一小部分人……『自救者必將得救。』《聖經》上好象是這麼說的吧,閣下?所以說,『方舟』是一個可行的辦法,而且應該製造。但這艘『方舟』完全是最特殊的一種,它能載著我們遠遠離開這個騷亂動蕩的星球——嗯,就是暫避風頭,等危險過去也好。也許,還可以相反……永遠離開……」
聽眾們悠然神往,不由把身子靠到了椅子背上,而主教卻把亨利的話當成為了使大家擺脫低沉情緒想出來的花招,於是就把自己愁苦的臉譜一拋,重又面色生輝,湊趣地哈哈大笑起來。
「太妙啦!一艘在以太①大洋波濤上邀游的『方舟』!絕無僅有!」
①以太,希臘神話中的一個詞語,指大氣的最高光層;在17世紀用以表示一種假設的無所不在的光波傳播媒質,19世紀這一觀點被普遍接收,20世紀初證明光的傳播不需要介質,以太並不存在。
「說得對,是在以太大洋的波濤上,」亨利一本正經地答道。
「這種念頭只有亨利才能想得出!」可敬的夫人用他聽起來毫不入耳的聲調叫道。
「我這個人東西最少的地方就是腦子裡,姑媽。我承認我對技術懂得很少。可是諸位,你們還不知道,我在最近期間一直和我的朋友、工程師、星際航行的大理論家和天才的設計師萊奧-燦德爾共同致力於同溫層飛行。我剛從他那裡來……要是你們了解他的工作,了解他的成就的話……」
「可這不過是妄想!」
「幻想!」
「我們到那兒怎麼呼吸?」
「吃什麼活著?就吃以太嗎?」
「我們會被無邊無際的寒冷凍僵,它很快就會像共產主義那樣,非要了我們的命不可。」
「他這是想提前把我們打發到天堂去呢!」
「您自己飛不飛?」
一片感慨、打趣和嘲弄聲。
「女士們,先生們,」亨利並未屈服,「你們的問題和插科打諢只說明你們——說得客氣點兒——是對我所說的一竅不通而已。我認為,如果你們……」
但已經沒人聽他的了。神經緊張已經得到了緩解。大家都很開心。甚至連施尼雷爾也擺脫了自己那死氣沉沉的苦思,並且發現,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釅茶和可怕的機器之外,還有一種盛在精巧瓶子里的令人極為愉快的液體;而主教的臉也比平時更紅,笑得更響,簡直都有些不大符合他的身分了。
欣頓夫人也非常滿意,她現在看亨利的眼神已經頗為慈善,而且還有意無意地給他打起圓場來。
「先生們,我們別再想那些叫人發愁的事啦,」她說道。「上帝是仁慈的,我們的人民是理智的,政權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我希望我們還不至於非得求助於飛船,或是諸如此類的逃亡辦法。您為什麼不嘗嘗這種甜酒呢,男爵?」
亨利為他的星際航行宣傳失敗而極其懊喪。
他本指望再弄到幾張支票好讓燦德爾繼續他的試驗。
欣頓夫人覺得自己就像個經驗豐富的船長,已經成功地把航船引出了險惡的暴風雨帶,可是,沒想到又遇上了新的險情:整個晚上一直一聲沒吭的斯特羅邁耶突然用雷鳴般的嗓音說起話來。
「可我向您保證,先生,」他對布洛頓說道,「在南方的海洋中還能找到不止10個沒被人發現的島嶼。我對太平洋非常了解。在它的東南海域遠離航線的地方還可以找到隱蔽的避難所——在任何一份地圖上也沒有標出的島嶼。但是……我是個商業家,是個務實的人,不會輕易就驚慌失措,歇斯底里大發作。可是,閉上眼睛不正視現實是愚蠢的。我們正生活在火山口上。對。我們正在以瘋狂的速度……」欣頓夫人渾身一激靈。「……墜入深淵之中。我就不一一列舉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了,所有的人都清楚。應該做應付最壞局面的準備啦。對。」他每說一個「對」,就像打了聲雷。「我說的並不是斯多噶學派式的裝腔作勢。男爵是對的。應該在進行鬥爭的同時準備退路,趁著我們現在還能活動,手裡還有資本。
「得建造一條巨輪。一條長300米、排水量8.5萬到10萬噸的『挪亞方舟』。要儘可能多地從特權階層中吸收受過技術教育的青年人,以便把船員的數量減少到最低限度。不要一個無產者,因為他們或明或暗都是我們的敵人。對。戰爭和革命要持續幾年呢?四五年嗎?我們可以帶上6年,或是8年的糧食。捕魚和在孤島上打獵所能進行的補充還不計在內。那我們就可以坐等了。這樣,我們雖然保不住自己的資本,卻可以保命。我建議,我們應事不宜遲地組建一個建造『挪亞方舟』的公司。自然,這個公司的股東必須嚴格挑選,這一事業必須在極端保密的情況下進行。而我的方案並不把您排除在外,先生,」斯特羅邁耶把自己的紅臉膛扭過去沖著布洛頓,一雙突出的龍蝦眼盯住了他。
「我同意這種看法:我們的敵人會發現我們的浮動島嶼。至於對星際航行,非常遺憾,我是一竅不通不過,既然它能變成現實的話,我們為什麼不在最後關頭來個最後的一跳——從地球上躍入虛空呢?先生,您不會拒絕介紹我跟您的發明家認識一下吧?如果他能讓我相信星際航行不是妄想,我頭一個入股。」
「難道尼……尼……您……希……相信星際航行,並准……準備對對此投……投……資嗎?」在回去的路上,馬歇-德特朗問斯特羅邁耶道。
「我相信!對!」斯特羅邁耶聲如洪鐘地吼道。「咱們倆都是商人,男爵,我跟您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接著他就悄悄地繼續說道:「我相信星際航行就像相信泰晤士河裡有金沙一樣。對。」
「您聽我說。假如泰晤士河是在離倫敦幾千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流淌,那就有成千上萬的人相信泰晤士河裡有金沙。您還記得我在紐西蘭的『銀礦』和我的『澳大利亞石油』嗎?我靠它們賺了幾百萬,可它們只存在於那些投資者的腦袋裡。現在您明白了泰晤士河裡有讓我們大發橫財的金沙了吧?」
汽車像馳過一條圓木架成的橋樑似的顛簸起來。司機回頭望了一眼。
原來這是斯特羅邁耶先生在笑。
「形勢的確十分嚴重,」他繼續平心靜氣地往下說。「我們所經歷的事您都清楚……每天都有自殺的新消息傳來。史密斯、彌爾頓死了才多久……隨後就是斯卡夫斯,現在又是西登斯、阿賓克頓……簡直就是一場流行病。最可怕的經濟危機以前也發生過,但自殺的並不多。為什麼?人們相信危機過後就是繁榮。而現在這一信念沒了。誰要是破了產——那他就是永遠破產啦。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尼尼您……」
「有什麼樣的形勢就會有什麼樣的情緒。革命和破產就像死亡一樣威脅著我們每一個人。不可避免的滅亡。」
斯特羅邁耶停下來緩口氣。
「一個人絕望了。神經質發作。日見憔悴。這個人已經朝手槍伸出手去。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代理人找上門去,對他說道:『我們能拯救您。我們將為您提供一個十分保險的避難所,您的敵人找不到那裡去,在那兒您可以生活在自己人的圈子裡,按您早已習慣的方式生活,一直活到老。是呀,這需要您付出幾百萬為代價。可這幾百萬到明天又算得了什麼呢?您明天一覺醒來之後也許就是個窮光蛋了,而且您的退路、逃生和得救的路全被堵死……』
恐怕碰不上幾個會拒絕我們建議的人吧?就拿欣頓夫人來說吧。這就是顆熟透了的果子。再來上那麼兩三回政治危機,這個錢袋裡的英鎊就會嘩嘩流到我們手裡,連數都來不及數啦。我們來造一條『挪亞方舟』。我們要造星際飛船,造它幾十條,管它飛得起來飛不起來呢。我們領導這項事業,弄它一大筆錢。秘密活動就得簡化一下會計制度。要根本抹掉這件事的商業色彩,不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公司有多大利潤。我希望,您現在明白什麼是在泰晤士河裡找金沙了吧?」
馬歇-德特朗激動得喘了半天氣,鼻子里連連噗噗響,最後,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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