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入虛空》 - P5

 躍入虛空

 亞歷山大 別利亞耶夫 作品,第5頁 / 共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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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後面來的是哲學教授施尼雷爾。他先是茫然四顧了一下,似乎走錯了門,然後像個小孩認出熟人面孔一樣笑了,伸出雙臂向欣頓夫人走過去。

互致問候以後,大家都在茶桌旁就座。這時門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欣頓夫人不滿地皺了皺眉。

「比誰來得都晚!……」

而埃倫的臉微微一紅,她聽出這是布洛頓的汽車的喇叭響。

兩分鐘后,亨利-布洛頓勛爵已經走進客廳,他身上穿著黑色燕尾服、時髦的坎肩和領帶,戴著亮晶晶的單眼鏡。他的身上灑滿香水,臉上颳得凈光。

「我沒來晚吧?您好,姑媽!」他這樣稱呼他的遠親欣頓夫人。

當大家都在桌邊坐好之後,欣頓立即打開話匣子,說起她心愛的話題,什麼世風日下、青年墮落呀,什麼「可不敢讓大家閨秀看見」的當代書籍呀,還有對權威和長者不恭等等。

「請問,親愛的男爵,」她對銀行家說道,「我聽說您到我們這兒來是想淘走英國的黃金的?您是不是想把我們的黃金水池弄淺了呢?」

「嗬……嗬……嗬……乾乾這事,我的抽抽水機的馬馬力還小小了點兒,夫人。要要……真能那麼干,我寧可去抽干大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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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頓並不樂意在自己家中接待這個「抽水機」,但待他還是十分客氣,因為她的法律顧問和總經理斯密格爾斯堅持要這麼做,他和銀行家有不少大筆交易。

作為一個好客的女主人,欣頓夫人也沒忘了老哲學家。

「您的漂亮女兒在哪兒呢,施尼雷爾先生?」

「啊?什麼?」教授好象剛從睡夢中醒來一樣問道。「阿米莉亞?對了,看足球比賽去啦!什麼?足球!啊?」他又沉浸在他一貫的冥思苦想中了。

「非常遺憾,」欣頓夫人拖長聲調說道,其實她心裡倒挺高興;她樂意跟男人們應酬,況且阿米莉亞的舉止也著實叫她瞧著不痛快。

「特克爾大夫給我們講了些可怕的消息,」接下來的話,她已經是對著所有的人講的了。「他說我們的一位著名作家聲稱文明必遭毀滅。難道有這個可能嗎?」

特克爾如坐針氈。他正在想著自己的妻子和新降生的嬰兒,幾乎每分鐘都忍不住要站起來,鞠個躬之後溜之大吉,可他又不敢如此貿然行事。

施尼雷爾聽到了自己喜歡的話題,就突然從一個苦苦求索的參禪者變成了狂熱的宣講人。

「文明的毀滅!」他高叫一聲,眼珠放出光來,然後提高嗓門繼續嚷道:「是的,文明會毀滅的!它註定要毀滅,機器這個鋼鐵怪物一定會把它毀滅。大地的主人正在變成機器的奴隸。它強迫我們——不管我們樂意不樂意,都得一無例外地按照它所規定的道路走下去。被戰勝了的失敗者,得被瘋狂旋轉的輪子拖著走,直至滅亡……人類對這些野蠻危險的怪獸精心照料,最後才發覺自己已經被這鋼鐵怪物的新種族所包圍,所統治……」

施尼雷爾已經不是在說話,而是在揮舞著乾癟的拳頭在嗥叫了:

「必須給科學把嚼子勒得更緊,停止革新,阻止技術進步,扼殺發明,不然的話,文明的毀滅和我們自身的滅亡都是不可避免的……再來杯茶,如果允許的話,最好釅點兒,」他突然結束了自己的演講。

埃倫一言不發地給他斟上一杯,同時不著形跡地瞥了自己的未婚夫一眼。但那一位對甜酒更感興趣,正起勁地給主教斟酒呢,主教的面孔已經被這人世間的享受滋潤得放出光來。

「尼尼……您您說得對,教授,」銀行家開言道:「是得給技術戴上一副牢靠的嚼子。但威脅文明的不僅是機機……機器。還有……」

「共產黨人!」欣頓夫人叫道。

這句話簡直就像八月里吹來一陣十二月的強勁寒風。所有坐在桌子旁的人都搖晃了一下。他們也顧不上什麼禮節了,一下子全開了口。個個臉上都出現了刻骨仇恨和恐懼,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他們都受著同一種疾病的折磨,生活的歡樂被塗上了陰暗的色調,被毒害,他們的惡夢不斷,註定要……

每個人都急著想一吐為快,發泄一下久已憋在心中的積鬱。話說出來雖是五花八門,但主題都圍繞著一個:毀滅文化、文明和宗教的共產黨人。他們提到事情的有:3個國家發生了革命,「共產共妻」,共產國際,傾銷,破壞寺廟,飢餓……

欣頓夫人家的社交圈中人,還從來沒有這樣齊心,這樣坦率地說出過他們的思想感情。在茶桌旁,在日益迫近的革命前夕,他們還從未這樣協調地演奏過一曲仇恨和本能恐懼的交響樂。

……難道不是他們威脅要剝奪欣頓夫人的一切——頭銜、權力、地位和財富嗎?

他們的宣傳員誘騙基督的羊羔,威脅要關閉上帝的教堂,餓死尤-韋勒主教。

而哲學家施尼雷爾除了無比仇恨,他還能對「技術的庇護者、工業化的幻想家」抱有什麼感情!

「他們利用機器為他們效力,讓機器用齒輪撕碎人類的身體,還威脅用齒輪絞殺現代文明!……」

當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之後,欣頓夫人又控制了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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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久前捐了兩萬英鎊跟他們斗,當然,這還遠遠不夠。我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懂得,趁著現在還不晚,最好自願放棄一部分財產,省得將來一個子兒都不剩。」

「我也讀了有關『挪亞方舟』的那篇講話,我認為作家非常及時地提出了一個重大問題,」亨利用手指頭繞著單眼鏡的鏈子說道,「當一系列的國家裡革命取得勝利之後,失敗者——當然他們要抵抗一番——就得走下舞台,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設法逃命。可往哪兒逃呢?地球上還能有一個可以高枕無憂的國家嗎?現在是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的時候啦。」

「不要把我的話,」男爵說道,「當成是不戰而降、驚慌失措和對勝利喪失信心。我們是要跟暴亂分子進行殊死鬥爭的。但勝敗如何我看還成問題。所以我們現在就得動動腦筋,看把我們的資金投到什麼事業上更為保險,更為安全。然而從各種跡象來看,那種時刻也可能很快降臨,我們可能顧不上對資本考慮那麼多了,因為我們得考慮自己本身的出路。」

「人們就像在被火焰包圍的房子里一樣團團亂轉,走投無路,」施尼雷爾又起勁地充當起預言家來。「他們將從一個國家逃到另一個國家,可處處都是吞噬一切的烈焰,就像命運一樣不可抗拒。任何衛兵、鐵欄和厚牆都擋不住它。一切都要死亡,一切都會化成灰燼。我們也會死。」施尼雷爾又尖聲嘶叫起來,結束了他的講演:「這是誰的罪過呢?是機器!是無產者!是他們!再來杯茶,如果允許的話,最好釅點兒。」

「罷工已經開始,它將以革命而結束,」銀行家趁機插了句評論。

「讓我們逃過這一災吧!」主教霎時變得愁眉苦臉,他劃了個十字。「現在的確應該想出一個什麼……方舟啦,讓我們這些規規矩矩的教徒——我們文明和文化的精英——在上帝的幫助下躲進去。就像仁慈的上帝在挪亞時代做過的那樣,難道不是他親自給了我們這種啟示嗎?」

「造一條用最新技術裝備起來的『泰坦尼克』號那樣的現代方舟?」亨利諷刺地問道。「可下一步呢?您把它開到哪裡去呢?開到甚至在地圖上都找不到的沒有人煙的大洋荒島上去?純粹是異想天開。世界地圖上再沒有這種『空白』點啦。這樣的島嶼幾乎不存在。即使有,也很快就能被人發現。『方舟』的建造和開航不可能不被人發現。他們會尋找我們,追上我們,像捻蛆蟲一樣把我們和『方舟』一起捻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什麼地方能保證一定把它造出來呢?」

沉默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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