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入虛空》 - P4

 躍入虛空

 亞歷山大 別利亞耶夫 作品,第4頁 / 共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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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海德公園裡好象又有人開大會了,」欣頓夫人打斷了朗讀,側耳細聽起來。她搖了搖頭,狠狠地嘆了一大口氣,她雪青絲衫下的巨乳一晃蕩,碰到了雙下巴上。

隨後,欣頓夫人狠狠地把繡花針攮進天使的眼睛,開始沉思起來。

這場仗她打了多少年啦,這是一場毫無勝算的,跟時間的戰爭!一開始是跟肥胖身體上的每一磅分量作鬥爭,後來是跟臉上的每一道皺紋較量——她嫁過3個丈夫,毫不客氣地斂來三份產業,當然不能不付出點兒代價;再後來是跟闖入政治、社會和私人生活的一切新事物鬥爭,其中也包括埃倫的「時髦短髮和不成體統的裝束」。

欣頓夫人心目中的黃金時代是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老英吉利,夫人和女王長得有幾分相象,所以處心積慮地處處模仿。

欣頓夫人把自己在倫敦西區海德公園對面的老式住宅變成了一座堡壘——「我的家就是我的堡壘」,她想固守在裡面抵禦時間的攻擊。20世紀應該在它的一開始就結束。所有這裡的一切,從沉重的傢具一直到古老的生活方式和禮儀,都還是祖父甚至曾祖父留下的那一套。

欣頓夫人甚至連夏天也不打開那關得死死的雙層窗戶,甚至還叫人放下沉甸甸的窗幃,省得看到那些吵吵嚷嚷地走進海德公園的人群,海德公園是人們開會最喜歡來的地方。即便如此,那些說話聲、唱歌聲、吵鬧聲、有時還有脆生生的槍聲,依舊能穿越厚厚的牆壁。

她的幾家罐頭廠——第二個丈夫的遺產——的工人又罷工了,她又得跟那些管理人員進行一次又一次不愉快的談話。在她喝下午茶時,令人討厭的政治性話題本來是排除在外的。可是,就在這一本正經地喝著下午茶的人們之間,往往還是要展開熱烈的政治討論。

時間又來了,時間穩打穩紮地對這座隱藏在鐵欄之後,栗樹、榆樹綠蔭下的住宅進行著包圍。

時間破門而入,帶來了街上的喧囂、令人不安的話題和叫人心驚肉跳的新聞。無論是老僕、厚牆,還是雙層窗扇和窗幃,都抵擋不住時間的步步緊逼。

城市假期 Amocity!

  

欣頓夫人成了真正的被迫害狂。而這個迫害者、敵人、兇手就是時間……

「念書吧,埃倫。」

但書是念不下去了。大鐘響了,聲音暗啞得就像從遙遠的鐘樓傳來的一樣,它不緊不慢地敲了5下。

門口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制服上綴著絛穗的老僕。老人用沙啞嗓音恭恭敬敬地通報道:

「大夫特克爾先生到。」

欣頓夫人皺起了眉頭。每逢星期四——喝下午茶的日子——家庭醫生應該4點45分到,以便在晚上的客人到來之前結束例行診視。今天大夫整整遲到了15分鐘。

「叫他進來。」

門后先探出一顆頭髮剪得短短的兩鬢花白的腦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大夫的全身,他穿著一件扣子全系得緊緊的黑常禮服。

他沒穿傳統的燕尾服而穿了件隨隨便便的常禮服!欣頓夫人對特克爾不顧禮節的穿著之所以能原諒,只不過因為他是個「圈外人」,同時還是個外國人,一個出色的醫生,是「受時間迫害的犧牲品和難民」。他不能容忍那種在自己祖國已經取代了「真正傳統精神」的「新時代精神」。

特克爾臉上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但多少顯得有些茫然。他故作鎮定地走過從門口到像個寶座似的安樂椅之間的那段距離,恭恭敬敬地向欣頓夫人鞠躬致意,然後小心翼翼,宛如托著一件易碎的無價之寶似的,開始給夫人號脈。

「我聽說醫生的高明就在號脈上,而德國醫生尤擅此道!」欣頓夫人慢聲細語地說道。

「……六十六……六十七……」特克爾瞅著懷錶上的秒針數著脈搏。「脈搏非常正常。對不起,夫人。我家裡有事耽擱了。我的妻子……分娩了。生了個男孩。」說著,特克爾的眼睛里閃過興奮的火星。

「祝賀您,」欣頓夫人隨口哼了一聲。「是助產士給接的生吧?您的妻子真福氣,有兩個醫生呢。可我的肝幾乎要疼死啦……醫德是怎麼回事我總也弄不明白。」

特克爾局促不安地從一隻腳倒到另一隻腳上。他心裡火冒三丈,但一想起新添的兒子,只好忍氣吞聲;他有了新的義務,新的責任……

特克爾又向「病人」提了幾個問題就準備告退。但欣頓夫人犯了女人的小心眼兒,她要報復。

「大夫,我想您不會拒絕和我們一起喝下午茶吧?我的老朋友都來了,」她臉上掛著好客的女主人式的微笑說道。

特克爾輕輕嘆了口氣,鞠過一躬,然後就坐到一把椅子上,可看他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坐到一口熱鍋上。

大家都不吭聲了。

為了打破這令人難堪的沉默,被女主人那心懷叵測的好客之道俘虜的醫生開口說道:

「我在報紙上看到:有一位著名作家在倫敦經濟研究院發表了一篇演說。他對聽眾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在此就座的許多年輕人將要被殺死,還有一部分被毒氣窒息而死,剩下的會被餓死。一場世界性的慘劇已經迫在眉睫。文明將要毀滅,沒有別的出路。難道只剩下建造一種像挪亞方舟那樣的東西嗎?……』」

欣頓夫人把綉品放在膝頭。她的臉色變得煞白,眼睛里冒出憤怒的火花。

「請您饒了您病人的神經吧,特克爾先生!」

僕人走了進來。

城市假期 Amocity!

  

「馬歇-德特朗男爵大人和商業家斯特羅邁耶先生到。」

欣頓夫人臉上的怒容馬上換成了平時的那種好客臉譜。

馬歇-德特朗,一位法國銀行家,走了進來,這是個干過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傢伙,發了戰爭財,買了個男爵的頭銜。他有50來歲,可看起來衰老不堪。跟他一起進來的是個肩膀寬、身體壯的老頭,長著一副紅通通的屠夫臉。

男爵腳步蹣跚地走到安樂椅前,吻了女主人的手之後,結結巴巴地說道:

「請允許我,哎-哎-哎……介介紹我的搭搭檔和朋友斯特……斯特……斯特……」

「斯特羅邁耶!」胖子大吼一聲,把胖得發漲的手指向嚇了一哆嗦的女主人伸過去。

「主教大人到!」僕人大聲通報道。

主教尤-韋勒,一位身體健壯、面色紅潤的漢子走了進來。他目光炯炯的眼睛和豐滿滋潤的嘴唇都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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