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弗朗茨和老闆娘已經坐在客廳里用第二次早餐了。老闆娘臉上好像開了朵玫瑰花似的笑著向我們問好,顯示出十分的友好。可以看出,她的熱情是發自內心的,我們沒好意思提走的事。因為弗朗茨已經備好了雪撬要到柯爾姆去,他們覺得我們是理所當然會一起去的,我們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恭敬不如從命,去見識見識這個名聲遠揚的朝聖地也好。
我的生著病的朋友可沒有力氣像我那麼高興。他只喝了一口咖啡,東西是一口也沒吃。弗朗茨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搖搖頭。他不明白,這個餓過了頭的人現在為什麼一點兒吃的慾望也沒有。
我問起昨晚的那三位客人。
「忘恩負義的傢伙!」老闆娘漫不經心地說道。
當我問為什麼時,弗朗茨解釋道:
「我們還沒起來,他們就走了,服務員為他們開的門。」
「正像我想到的那樣,昨晚我已經提醒過你們,那位婦女說的不是晚安,而是再見。」
「聽我說,事情還有呢。我太太到他們過夜的房間去看了一下,送給他們的衣物、點心、香腸還有我的五荷蘭盾錢幣,都放在桌上沒拿走,他們什麼也不想要。」
「五荷蘭盾?不是六荷蘭盾?」
「只有我的五荷蘭盾,您的那塊錢幣他們拿走了。您是怎麼看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呢?」
我那時還年輕,不便去談論人情世故。但我想,要是我處在那位婦女的位置也會這樣做的。我沒有把我的想法講出來,但腦子裡整天想著這幾個可憐的人,我很想追上去告訴他們,他們收下我給的外幣,我是多麼的高興。既然有難,放棄接受這些禮物實在不該。遺憾的是,這幾位客人不理解這些禮物對他們的意義。
我們和弗朗茨一起坐到中午。他的太太一邊在廚房做飯,一邊還里裡外外照顧著來往的顧客。有一次,她把弗朗茨叫進廚房去,我們在外面聽到她爽朗開心的笑聲。當他從廚房出來時,眨巴著一隻眼問我:
「今天吃像我的頭那麼大的土豆糰子,吃下去准飽。你們一起吃吧?」
「這是我最喜歡吃的!」我回答說。
「那您呢?」他很感興趣地問啞巴魚。
啞巴魚卻搖搖頭。
「薩普,你再也不要說最喜歡吃什麼了,你喜歡吃的東西也太多了,凡是能吃的,都是你最喜歡的。可我,我的胃還嫩著呢,土豆糰子,我不想吃。」
「是啊是啊,土豆糰子!」弗朗茨既滑稽又很認真地點點頭,「但您可以吃奶渣拌土豆啊。」
「奶渣?一點兒也不要,哪怕是一點點兒。吃了我會吐的!」
「您看看!您以前不是會吃奶渣的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問。我趕」-。在啞巴魚之前回答道:
「他馬上會用羹匙把它消滅掉的,前天我們還吃過呢。」
「看看,看看!餓過頭真是件壞事情,我還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也根本不想認識它。」
我感到他的話裡有話,但現在沒時間去追問它,因為弗朗茨馬上轉到別的話題上了。
土豆糰子的味道真好,但啞巴魚根本就沒坐到桌子旁邊來。他說他要用極其嚴格的節食方法來調養他的胃,這叫「以牙還牙,以限還眼」,對付飢餓還得用飢餓療法!
吃完飯,我們滑著雪撬走了。一路上,我感到非常高興。我知道啞巴魚滑雪橇也是再高興不過了,但非常遺憾的是他今天卻不舒服,不能像我那樣盡情地享受滑雪撬的快樂。弗朗茨平時是很善解人意的,但今天對我這位朋友的痛苦卻沒有表示出同情,而是一副尋開心的樣子,這使我的朋友很不高興,最後連話也不想多說,只是說要回去睡覺。
我們很晚才回到住處,客人都走光了。老闆娘告訴我們,她在那位陌生婦女睡過的枕頭底下找到了一樣重要的東西。她遞給她丈夫。我們一看,原來是一個信封,裡面裝著船票。
這個信封的遺失是很難解釋的:她給老闆看了身份證,然後把它包在一塊手絹里,後來又給我們看這個信封,看完后她把它同身份證一起很仔細地包起來。睡覺時她肯定很小心地將這塊包著兩件重要東西的手絹放在枕頭底下,怎麼會把船票忘在枕頭底下了。
老闆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我卻覺得應該想辦法將它送到失主的手裡。
「明天我把它交給警察。」他說。
「不,您這樣做不行。」我說。
「為什麼不行?」
「因為他們實在是太窮了,是靠著人家的施捨過日子的。如果讓他們與警察打交道,他們肯定會不舒服,害怕把他們當流浪漢對待的。」
「那我有什麼辦法呢?把信封通過郵局寄到格拉利茨去?因為他們說是要到那裡去。」
「那也不行,因為您不知道他們的地址,再說萬一寄丟了怎麼辦?」
「可是必須得把船票弄到格拉利茨去!」
「當然。我建議最好讓要到那裡去的可靠的人帶去並找到瓦格納夫人。」
「這個主意也許是最聰明不過的了,可是,我不知道誰正要去格拉利茨。」
「我知道有兩個人正準備著去做這件送信的事。」
「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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