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討論開始以來,林德爾的面孔第一次流露出一絲微笑。
「成功了吧,安德勒亞斯?」
除萊斯納爾之外,普特卡麥爾是領導階層中唯一被林德爾用名字稱呼的人。從職業上看,這人無足輕重。像他這樣的人大量地存在,沒有什麼價值。可是從社會上看,像他這樣的人可能是危險的。林德爾在這方面有自己的經驗。
「各位好!」安德勒亞斯-普特卡麥爾懶洋洋地向在場的每個人招招手,然後像在自己家裡一樣無拘無束地操縱辦公室的電視設備。他既沒有注意到室內沉重而不快的氣氛,也沒有注意到在地毯中間站著等候的那一群人。
他拿起他剛才帶來的錄像帶,把它推入放像機。「大有趣了。這兒的放像機和我家裡的那台一模一樣。我想不會有什麼困難。」他轉過頭,「此外,事情比我所想的還要順當,林德爾先生。我有一位老朋友,他曾是巴伐利亞廣播電台的攝影師,我把他介紹給了德意志中部廣播電台。」
「噢,」林德爾不耐煩地喃喃地說。
「朋友遍天下可是件好事,您不這樣認為嗎?」
普特卡麥爾按了一下電鈕。雪花形干擾。然後是第一幅圖像,非常清晰。一輛梅塞德斯車正駛入工廠用地。來自慕尼黑的代表團的成員從黑亮的大轎車裡走出來。經理博恩巴赫爾歡迎來訪的客人。然後鏡頭一搖,廠門後面出現巨大的橫幅標語,橫跨在兩根電線杆之間:薩克森鋼鐵廠萬歲!背景是工人。他們頭戴安全帽,臉上顯出慍怒之色。他們中間的某個人,估計是企業工會委員會的成員,把喊話筒拿到嘴前。
「我對這不感興趣,安德勒亞斯。」
「等一下,林德爾先生。我知道您對什麼感到興趣。」
放像機向前運行,發出輕微的吟唱似的聲音,林德爾感到,這聲音就像牙醫的鑽子發出似的。他觀賞自己的指甲,然後迅速地抬起他那圓圓的頭:「你們幹嗎閑站著?都給我坐下吧!」然後,他又目不轉睛地看著書桌的桌面。
這時,萊斯納爾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房間。
林德爾猛地把頭朝後倒。萊斯納爾,千真萬確!他舉起右臂,開口喊道:「我也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會給你們當中的許多人帶來不幸……」
汗珠在他的前額上閃閃發光。鼻翼和面頰之間出現深深的皺紋。
「請把聲音調清晰一些。」
重新響起了萊斯納爾的聲音。這是一個溺水者的聲音,他正絕望地與洶湧澎湃的激浪作鬥爭。「……憤怒和悲哀都無濟於事,在這兒能幫助我們的只有……」
索爾桃低聲地說了些什麼。
馬上,在場的人看到了這樣的場景:索爾桃向彎腰撲在桌子上的萊斯納爾彎下身子;接著,維格納爾也走近萊斯納爾,兩人把他那軟弱無力的身子夾在中間。索爾桃緊緊地抓住萊斯納爾的手,把它搭在自己的肩上。這人似乎不能走動了,頭垂在胸上。然後,三人消失在一根金屬支柱的後面……
「請關機!」
圖像逐漸消失了。
林德爾看了看周圍的人。他把拇指的指甲貼在下巴上。「這人的確有病……」
索爾桃用力地點了點頭。「想必是消化系統出了問題,林德爾先生。他完全精疲力竭了。他再也不對我們說話。他根本不能說話。總之,這是我們大家的印象。在飛回慕尼黑的途中,他也完全——我該怎麼說呢——沉浸在默想之中。」
生病?林德爾想。該死的,萊斯納爾怎麼啦?聽說他曾遭遇到一場事故。可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為何從來也沒有說過這件事?為什麼,老天啊,他要是感到不舒服,為什麼不讓醫生檢查一下?他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的一項任務?這一切真是太荒唐了!
「那好吧,索爾桃先生,還有你,維格納爾先生,請你們留神一下,查明他現在何處。一旦查出什麼,請馬上通知我:你們也可以打電話到我家裡。但是,你們首先要和萊斯納爾的妻子聯繫。他遲早會在她那兒露面的。」
在由厄爾丁通往慕尼黑的機場高速公路上,交通繁忙。
萊斯納爾在中間的行車道上行駛。橫跨在高速公路上空的電子顯示器,調節著車隊的速度:50公里-40公里-30公里。
堵塞結束了,車子又能開動了——
第02章
擴音器里傳出了音樂。迪特-萊斯納爾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打開了收音機。或許他希望,巴伐利亞無線電台會報道一些有關斯托爾貝克事件的情況,鋼加工方面的危機和關閉工廠。可是,在慕尼黑有誰對這些感興趣呢?
此刻,萊斯納爾沉浸在由四個喇叭送出的古典音樂之中;這是某種憂傷的、斯拉夫式的、非常富於激情的音樂。也許是柴可夫斯基的?總之,這是某種他現在不需要的音樂,因為它太符合他的情緒了。他知道自我憐憫是一種陷阱,往往就像一部老電影,只會導致恐懼和混亂。他現在所需要的,是把問題搞清楚,如此而已。
當他伸出手臂,關掉收音機的時候,他左前方的一輛紅色沃爾沃牌轎車突然離開自己的車道,肆尤忌憚地擠進他的車隊里,萊斯納爾大吃一驚,緊接著感到自己的心開始狂跳起來,額上冒出了汗,身體感到虛弱。
你已經經歷了一次車禍。那是在六年以前。你前面那部車子,然後是一聲轟響……不,你甚至不明白這轟響是怎麼回事。你重新能夠接受的第一件東西,是外科手術室的燈光。
可是,整個的不幸從那時開始了。
他向後靠,迫使自己平穩地呼吸。
然後,他窺見了一個空隙,脫離原來的車道,把車開到安全的地方,讓所有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從他的身旁飛馳而過。
他把頭靠在軟墊上。這場演出結束了。萊斯納爾,這位「故障檢修員」自己想開槍擊中自己的腿。擊中腿?擊中兩條腿。更糟糕的是:他不再想使用它們。當然,他現在得給林德爾打個電話。他肯定會大發雷霆,萊斯納爾可是知道他的脾氣的。那還用說嗎?
還有漢娜呢?
這事也不著急。首先,他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
他抓起汽車裡的電話,輕輕地按了一下揚的電話號碼。他沒有和揚約定一個日期,因為他壓根兒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麼時候在慕尼黑著陸。而現在已經快到下午6點了。診病時醫生的女助手也回家了,揚自己在電話機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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