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暖意,那溫泉般的清香,那殘留著的往日的香水的芳香,以及女人的體香摻雜在一起,似一股誘人的輕風微微地飄蕩在他的臉頰周圍。
巨大的月牙放射著銀色的光輝,充滿了整個望遠鏡的視野,但他無心觀賞這一切。他的全身只感到在浴衣的包裹下的夫人的胳膊,暖融融地緊挨著他的胳膊。這種觸摩感像一股強烈的電流衝擊著他的整個神經,他神魂顛倒了。
可是,僅此而已,再沒有出現別的什麼令他心醉的舉動。過了一會兒,夫人顯出對望遠鏡的談話已很乏味的樣子,有些唐突地走出了房間。武彥又一次感到她是有意地迴避。也許夫人根本沒注意到胳膊的觸摩,可是,說這樣敏感的女人是無意識的,無論如何都有些解釋不通。夫人也許比他還敏感,或許是她又感到了某種難為情,才放作鎮靜地走開。
整整一天,武彥都在反覆琢磨當時那些細微的情節。他把那一瞬間的動作像電影中的侵鏡頭似地在大腦中放慢,分出所有的細小部分,細細地品味。他漸漸地終於悟出了一點什麼,但還是沒有得出理想的結論。由美子越發使他難以理解了,她依然如同不可思議的外星球怪人一樣。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是他的思考力所無法理解的。
第二天,姬田吾郎利用兩天的連休,從東京來了。他預先打來了電話,大河原夫婦做了一些招待他的準備。別墅里多了一個像女人似的說個不停的姬田,頓時熱鬧起來。白天,姬田陪著大河原在附近散步。晚上,他們打起了武彥很討厭的橋牌,主人夫婦、姬田、轎車司機,他們都很愛玩,只剩下孤零零的武彥一個人無人問津。他除了鑽進屋子看書以外無事可做。可他又十分嫉妒由美子夫人和姬田在一起開心地說笑,夫人的形象變成了幻影,浮現在書上,遮住了他的視線。
第二天的早晨,大家都睡了懶覺。然而,大河原由於和從東京來的高爾夫球的朋友們有約會,所以天一亮他就自己驅車到川奈的高爾夫球場去了。
轎車司機有了空閑,他一個人也到什麼地方玩去了。剩下的由美子夫人,和姬田、武彥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感到沒有什麼新鮮有趣的話題,索性回二樓自己的房間去了。
樓下大廳里只剩下姬田和武彥兩人時,姬田像有什麼心事似的湊到武彥的身旁。姬田從上午起就一直顯得悶悶不樂,臉色也十分蒼白。由美子感到乏昧無聊的主要原因,是由於姬田的滿臉不悅。他像女人似的總是說個沒完沒了,而今天卻奇怪地沉默不語。
他似有某種用意地來到武彥跟前,一邊掃視著客廳的四周,一邊低聲說道:
「今天又來了呀!」
他說著,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淡藍色的雙層信封。是和以前那個一模一樣的,武彥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那個嗎?還是白色羽毛嗎?」
「是的。而且是知道我在這兒,特意發到別墅來的。」
姬田從信封里取出白色羽毛。和以前的完全一樣。信封上仍是沒有寄發人的署名。
「你和小五郎先生說了嗎?」
「不,還沒有。我們到這兒來的時候,他還沒回來。」
「是嗎。真難辦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交給警察局還擔心不會有結果,可我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如果說是什麼人的惡作劇,也是用心險惡的惡作劇呀!我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自從接到這個東西以來,就奇妙地坐卧不安,六神無主。」
上一次,也許是在深夜的小公園的緣故,當武彥看到這樣一個白色羽毛時,有些毛骨悚然。可是,今天是在白天的明亮的房間,姬田的不安並沒有引起他的恐怖。是什麼人乾的呢。這種欺騙孩子的惡作劇只表現出無知和滑稽。
「郵戳是哪兒?」
「還是日本橋。」
「你想想看,會不會是朋友的惡作劇呢?」
「決不會的。我認真地想過了,無論如何都找不出原由,我感到事情很麻煩。搞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焦躁得很哪。豈止是焦躁,實在是很害怕呀。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怪事,很恐怖。」
姬田說完,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他突然站起身說:「我出去走走。」不等對方回答,就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大廳。
別墅里倏然間變得死一般的沉靜。大廳里有一然帶扶手的西式樓梯,從樓梯下面,可以看見二樓的由美子夫人的房間。只見她房間的門緊閉著。不多時,房間里傳來了悠揚的鋼琴曲。武彥不了解西洋樂器的知識,但聽得出像是彈奏著一支很長的練習曲。琴聲在鴉雀無聲的大廳里久久地回蕩著。
看守別墅的老人夫妻住在廚房旁邊的屋子裡,他們也許在面對面地坐著喝茶,聽不到他們那邊有一點聲響。老人的女兒早晨報早就出去了,像是還沒回來。大概是到哪個朋友那兒去玩,光顧了說話。那姑娘年輕活潑,若是回來了,一定會聽到那邊的響動和她尖尖的話語聲。
武彥看了一下表,時辰已過了三點半。他無所事事,白色羽毛之事隨著姬田的離去,他也就忘到了腦後。與此相反,由美子夫人的形象倒是在他的腦海里不停地翻滾著,他怎麼也抹不掉這種甜蜜的煩惱。
他很不能馬上跑到二樓,叩開夫人的房門。然而,他是雇傭人。主人不在家,自己又沒有事情,他沒有勇氣和膽量進入年輕美貌的夫人的房間。況且,還沒有到那種親密的程度。他只能站在大廳里苦苦地等待,期望著夫人早一點彈膩了琴,走下樓梯。可是,他的運氣不佳,鋼琴聲一直欽繞在空曠的大廳里。
除了看書無事可做,他回自己的房間拿來了夫人勸他讀的漢斯-哥洛斯的(犯罪心理學),坐在大廳一角的小桌前,開始讀了起來。他不願離開大廳回自己的房間。隔著樓梯,他不時地向夫人的房間張望。
開始時,美麗夫人的幻影還和英文鉛字疊印在一起,使他無法看下去。可漸漸地他被書中妙趣橫生的情節吸引了,不知不覺地看入了迷。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從大門外傳來了別墅看守的女兒的尖叫聲,她在和剛從外面回來的主人打招呼。武彥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多時,身穿高爾夫運動褲的大河原出現在大廳的門口。這時,夫人也下來了,大概是主人與武彥說話的聲音傳到了二樓。大家從談論高爾夫球朋友的話題開始,嘰嘰喳喳地談了起來,別墅里頓時恢復了活氣。
大河原換上了洗澡穿的和服,領著夫人來到了二樓的觀察室,完成兩人的一天一課。在別墅期間,凹凸鏡迷的夫妻每天必有一次在一起用望遠鏡觀察外面的景物。今天還一次沒看呢,所以趁著天還沒黑下來完成這一課。
如果主人回來了,做秘書的武彥就可以明目張胆地跟在兩人的後面。
夫人首先對準瞭望遠鏡,她從右側的海角到左側的海角,慢慢地來回觀看著。突然,在左側的海角上,也就是在魚見崎那一帶,她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對象似的,把望遠鏡的鏡頭一動不動地停在了那個方向。
「哎呀!那個人幹什麼哪,站在那麼危險的懸崖上。」
大河原聽到夫人有些失聲的叫喊,急忙取下旁邊桌子上的望遠鏡,從和服袖子里取出手帕,擦著鏡頭。在用望遠鏡之前,他一定要先擦鏡頭,儘管鏡頭上並沒有灰塵,但這已形成了他的習慣動作。他一邊擦著一邊把鏡架推向窗邊、和夫人肩並著肩,向她指的方向望去。由於急著看,想要放進和服袖子里的手帕從手裡滑落掉,飄飛到窗外。
「呀!糟了……喂,你說的人在哪兒呢?」
手帕掉下去了。他又急忙對準瞭望遠鏡。
「魚見崎的懸崖上啊,松樹的下面。」
武彥沒有望遠鏡,他彎著腰,在兩人的後面用肉眼也向那個方向望去。他只看見一棵枝葉從懸崖上一直擴展到海面的松樹,看不見樹下的人。
「晤,有,有,在樹下,怎麼去那樣危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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