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那麼長時間不見有售的,我都忘了它究竟是什麼滋味……葡萄酒委員會預感到戰爭臨頭,趕忙買進了兩萬打,我的天哪……」
「對,是一次很平靜的婚禮。你要是不知道第二天能給你帶來什麼,何必要等呢?」
「沒有,在敦刻爾克大撤退中,彼得根本就沒有回來……」
「駕駛員」遞過來一支煙,戈德利曼沒有接受,而是掏出了自己的煙斗。有人在放聲高唱:
燈火管制人員邊走邊叫,
「媽,趕快拉下窗罩——」
「看,你是在暴露目標。」
我們呼喊「沒關係。」啊!
布朗媽媽,我們高興又快樂……
歌聲在人群中回蕩,到後來人人都在唱。戈德利曼也跟著唱。他知道這是一個民族打了敗仗而以歌聲來掩飾其畏懼心理,正如有人夜間經過墓地以吹口哨來給自己壯膽一樣。他知道自己對倫敦及倫敦市民突然萌生的感情,正如群眾的激動情緒一樣,只有短暫的瞬問。他並不相信自己內心裡發出的呼喚:「這,這就是戰爭,這就是值得為之奮鬥的戰爭」;他清楚這一點,但並不在意,因為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全身激動,是充滿友愛的激動,他很喜歡。
解除警報聲響了以後,人們上了台階,來到大街上,戈德利曼找了個電話亭,打電話問特里上校他什麼時候可以著手工作。
第三章
費伯……戈德利曼……他們分別是三角關係中的兩個角,等到關鍵的一天,會有主角來完成這個三角關係。而擔當主角的戴維和露西此刻正在鄉間小教堂里舉行婚禮。這是一座古老而又美麗的教堂,墓園一帶野花叢生,周圍有干砌的圍牆相繞。當英國遭到最後一次入侵時,教堂——或者說教堂的一部分就已經存在,至今已有幾乎一千年的歷史了。教堂中殿的那堵北牆,別看它只有幾英尺高,僅僅鑿開了兩扇小窗戶,它卻對那一次入侵記憶猶新。在北牆建成的那個時候,人們不僅把教堂看成修鍊靈魂的聖殿,也把它當成鍛煉身體的勝地。那些圓頭小窗戶的作用與其說是接收上帝的陽光,毋寧說是為了讓人們從那兒對外放箭。地方自衛隊的確有過周密的計劃,那幫歐洲暴徒一旦越過海峽,他們就要充分利用教堂這塊陣地。
但是在這1940年的8月,這兒還聽不到有軍樂伴奏的長統軍靴的咚咚聲響。那些污跡斑斑的玻璃窗經歷了反聖像崇拜的克倫威爾時代①和貪得無厭的亨利八世②時代而倖存下來,依然透射著燦爛的陽光;屋頂雖有蛀蟲和腐蝕,仍不動搖,下面照樣有琴聲蕩漾。
①克倫威爾(Cromwell,Thomas,約1485-1540):英格蘭國王亨利八世的主要謀臣,1532-1540年間英格蘭的實際統治者。1536年任掌璽大臣,領貴族銜。早在1532年,他就向國王提出一項完整的行動計劃,建議排除羅馬人在英格蘭的勢力,由王室掌握教會的最高權力。1534年他確立了王室的最高權力。到1540年,英格蘭的所有隱修院都已經不復存在。
②亨利八世(英格蘭的)(HenryⅧofEngland,1491-1547):英國都鋒王朝的第二代國王(150年到1547年在位)。他雖聰明過人、勤奮好學,但性情乖戾、狡詐多疑。他好大喜功,指望通過軍事冒險完成霸業。1532年克倫威爾L台,主張英格蘭脫離羅馬。英國國會於1534年通過「至尊法案」,確定國王代替教皇成為英國聖公會的首腦,提高了王室在教會中的權威。
這場婚禮令人賞心悅目。露西自然身穿素白婚服,女儐相是她的五個妹妹,個個都身著杏黃色衣裝。戴維穿的是軍晚禮服,那是英國皇家空軍軍官服,嶄新筆挺,因為他是第一次穿在身上。他們以克里蒙德的曲調,高唱著《聖經-詩篇》第二十三篇:《耶和華是我的牧者》。
露西的父親看到自己最大的、也是最漂亮的女兒與一個年輕英俊、穿著制服的小夥子結婚,感到很自豪,任何做父親的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有這種感受。他本是個農民,但很久都沒有開拖拉機了。他租出了可耕作的土地,其餘的用來馴養賽馬,但是這年冬天,他自然還要翻耕牧場,種上土豆。他看上去雖然不像農民而像個紳士,但畢竟生著黝黑的皮膚,寬闊的胸膛,以及干農活的粗實的雙手。教堂里和他站在一邊的男人大都與他相似:寬肩粗臂,有飽經風霜的紅潤臉膛。他們不穿燕尾服,喜愛蘇格蘭呢服和厚實的鞋子。
女儐相也基本相似,她們都是鄉下姑娘。不過新娘卻像她的母親。她那深紅色的頭髮又長又密,閃光奪目,漂亮的臉蛋上長著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她用水靈靈的眼睛直視著牧師,說了聲「我願意」,聲音那麼清晰而堅定,連牧師也感到吃驚,心想「上帝啊,她說的可是實話!」——牧師主持婚禮時總要產生這樣古怪的念頭。
位於中殿大堂另一側的那一家,也自有一派氣象。戴維的父親是個律師,由於職業的關係,總是眉頭緊鎖,掩飾了他那樂觀的天性。(在上一次大戰中,他當過陸軍少校。在他看來,皇家空軍。空中作戰之類全是一種狂熱的東西,一定會成為過眼煙雲。)子女們沒有一個長得像他,連兒子也不像。兒子此刻站在聖壇旁,發誓愛自己的妻子,至死不渝。這死亡可能為期不遠,願上帝保佑不要發生這樣的事。子女雖不像父親,但一個個都長得像他們的母親。她正坐在丈夫身旁。她幾乎是滿頭黑髮,有深色的皮膚,手腳都很纖細。
一家人中,戴維個子最高。他去年在劍橋大學打破了該校的跳高記錄。作為男人,他生得過於漂亮,只是小鬍子長得濃密,刮過以後仍顯出一片難以消除的青灰,否則那副臉龐頗帶女性的秀氣。他每天修面兩次。他睫毛長長的,看上去很聰明,實際上也很聰明,對事物非常敏感。
這一對幸福又漂亮的男女,出身在體面又舒適的家庭里,這樣的家庭在英國屬於中流砥柱一類;在英國最美好的夏天,他們在鄉間小教堂里結為夫婦,這一切都充滿了田園般的詩情畫意。
當他們被宣布結為夫婦時,兩位母親都沒有流淚,而兩位父親卻淚眼汪汪。
又一對中年夫婦,用他們被香檳酒弄濕的嘴唇來親吻她,弄髒了她的面頰,這時露西就想到;親吻新娘的習俗實在很粗野。這大概是愚昧黑暗的世紀遺留下來的風氣。那個時代更加野蠻,部落的男人個個都可以——不管了,反正現在是講究文明的時代,這些風俗都已經被拋棄了。
她早就知道,對於婚禮中的這一環節她很不喜歡。她愛喝香檳,可並不熱衷於雞腿肉,也不喜歡冷吐司上塗的一團團魚子醬,不喜歡婚禮上的致詞、拍照、談論蜜月的玩笑……可能還有更糟的東西。要是在和平時期,父親準會租用艾伯特大廳。
「願你們的婚姻一切如意。」迄今已有九個人說了這樣的話,到了第十個人,他難得地別開生面地說:「我希望看到圍繞你們花園的不僅僅是一堵籬笆。」露西握了無數次的手。「今天晚上要我待在戴維的睡褲里,我一點也不在乎」這樣的話,她裝做沒有聽見。戴維曾做了致詞,感謝露西的父母把女兒嫁給了他;露西的父親竟然說,他不是失去一個女兒,而是賺了一個兒子。一切都是客套,毫無意義,但是人們是為了父母才這樣做的。
一位遠房的叔叔從樣桿那邊微微搖晃著向這邊逼近,露西竭力控制著自己別發抖。她向丈夫介紹說:「戴維,這是諾曼叔叔。」
諾曼叔叔握著戴維瘦削的手。「啊,孩子,什麼時候去執行任務?」
「明天,先生。」
「什麼,不度蜜月?」
「只度24小時。」
「不過我想,你的訓練才結束。」
「是這樣。不過你知道,我以前就駕駛過飛機,那是在劍橋學會的。另外,目前情況緊急,不能不要飛行員。我希望明天就在天上飛行。」
露西小聲說:「戴維,別說了。」但是諾曼叔叔仍然在打聽情況。
「你駕駛的是什麼飛機?」諾曼叔叔像個學生似的,情緒很高。
「噴火式戰鬥機。昨天我就看到了,是個可愛的風箏,」戴維談話時已經用了英國皇家空軍的俚語——「風箏」、「板條箱」、「飲料」、「兩點鐘的土匪」等等①。「機上裝有8門大炮,速度是350節②,而且哪怕是在鞋盒子那麼大的地方也能調頭。」
①上述說法都是軍用俗語:風箏(kite)。輕型飛機,「風箏」式飛機;板條箱(crate),老式的、或沒有價值的飛機;飲料(drink),落在海中;兩點鐘土匪(banditsattwoO』clock),「土匪」指敵機;「兩點鐘」,空中用手錶時針表示方向。
②節(knot):航速和流速單位。1節=1海里/小時,350節就是時速350海里。
「真棒,太棒了。你們這批年輕人一定把德國空軍接得不分東南西北了,對不對?」
「昨天幹掉了他們60架,我們只付出了11架的代價。」戴維說起來那麼自豪,好像敵人的飛機都是他親手擊落的。「前天他們竄到了約克郡上空,我們窮追猛打,他們夾著尾巴逃到了挪威。我們一隻『風箏』也沒有損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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