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生》 - P17

 時生

 東野圭吾 作品,第17頁 / 共1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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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那個寒酸的姑娘已經變成一位穩重大方的少婦。她仍然很瘦,但身段已經顯出女性的圓潤,妝化得很有品位,身上的緋色套裝也不像是便宜貨。

這一天,正好宮本夫婦都在家。須美子在他們面前低著頭懇求道:「請讓我見見拓實吧。」說著,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看上去不像在演戲。

當時,從愛知縣到東京,無論從精神上還是身體上來說,都是件令人相當勞累的事情,更何況她來到東京也不知道能否達到目的。

宮本夫婦決定讓她見見拓實,但提出兩個條件:一是絕對不能透露自己是拓實的生母,二是不能再拓實面前哭泣。須美子一口答應,表示絕不違背承諾。

儘管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宮本夫婦還是讓她和拓實單獨見了面。這與其說是照顧她的心情,倒不如說是為了自己。他們擔心看到這對分別數年的母子見面,自己的內心會動搖。

親眼看到健康成長的拓實后,須美子再次向宮本夫婦深深低頭行禮。她兩眼充血,似乎立刻就要潸然淚下,可直到最後都沒有哭出來。她嚴格地遵守了承諾,因為她回去后,拓實還問:「那個阿姨是誰啊?」

從此,正如拓實記得的那樣,每隔一到兩年,須美子都要來宮本家拜訪一次。漸漸長大后,拓實開始疑惑,為什麼那個女人是不是會來?為什麼一來就讓他們倆單獨見面?同時,宮本夫婦也注意到須美子開始現出一種執著的眼神。

達子說,叫她別來了吧,但邦夫勸解道,事到如今,哪能叫她不來呢!

這個問題不久就解決了——須美子不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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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從養父母那裡得知真相的拓實,對須美子並沒有產生什麼特殊的感情。時不時要來的特殊的愛意,這樣的記憶是有,但在精神上仍覺得她是不相干的人,至少沒想和她見面。那樣的麻煩事已經受夠了,他的印象只是這樣。

雖說剛得知令人震驚的事情,拓實還是順利通過了入學考試。上高中前,他加入了棒球社。父母在告訴他真相后似乎也沒什麼改變。養父仍以開計程車為生,每天都工作到很晚。養母為了拓實的成長,凈給他做營養豐富的飯菜。

然而,變化的確還是降臨了。一家人如鐵鏈般連在一起的心,漸漸地開始脫鉤。


第七章


出了麵館,拓實到經常光顧的超市轉了轉。將打折的衛生紙拿到付款台後,拓實問面熟的女店員:「那個東西,有嗎?」

約莫三十五六歲的胖胖的女店員微笑著點了點頭:「有啊。」說著,她從收款台後一個長長的塑料袋裡拿出東西。

「老是麻煩你,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反正是要扔掉的。」

拓實右手提著衛生紙和塑料袋,左手拿著打包的餃子,回到家中。

時生已在壁櫥前睡著了。也許是太累了,他鼻息很重,幾乎是在打呼嚕。拓實放下手裡的東西,打開了那台十四英寸電視機。這是從朋友那裡拿來的舊電視,打開開關后還要過一段時間才出圖像。他叼上一支艾古,點上了火。

圖像終於出來了,是一個著名主持人率隊探險的節目。這是個每隔一兩個月播放一次的特別節目。這支探險隊深入非洲腹地和南美洲的熱帶雨林,每次總有重大發現或遇上一些刺激場面。這次的舞台似乎換到了海上,探險隊員都上了船。從故弄玄虛的解說詞中可以聽出,這次他們要找一條大鯊魚。到現在還在搞《大白鯊》的噱頭啊!拓實苦笑了一下。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的電影大紅大紫,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拓實抽著煙看了看時生。電視的音量不算小,他仍沒一點要醒的樣子。拓實站起身,走過去打開壁櫥。最上面有一條髒兮兮的毯子。他將毯子拖出來,蓋到時生身上。他想到,自己還從未為外人做過這樣的事呢。他一貫的態度是,和自己沒關係的人,隨他感冒也好,受傷也好,都無關緊要。

反正,大家都是外人——變了聲調的怒吼聲又在拓實耳邊響起。那是養父的吼聲。

真相公開后,親子關係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下維持著。兒子對養父母很在意,養父母對養子的精神狀態也很關切。可以說,在「必須和以往一樣自然相處」的使命感的感召下,一家人成功地過著走鋼絲般的生活。氣氛有些不自然,但大家都認為只要維持下去,或許就能發展為一種良好的關係。然而,裂痕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產生了。

拓實剛上高二不就,養父出軌的事敗露了。拓實不清楚養母是怎麼知道此事的,只是有一天放學回家,他看見養母正披頭散髮地哭喊,旁邊坐著臉色難看的養父,他的襯衫袖子被扯破了。

養父母和孩子之間在生活中相互關照,但夫妻之間並沒有這樣的關照。甚至可以說,籠罩著整個家庭的精神負擔,最後都集中到夫妻關係上了。養父明顯是在避免和拓實照面,對他來說,家已變成一個令人心情鬱結的地方。於是,他開始尋找能使他愉快的所在。

家裡的氣氛冷到了極點,大家已無心估計彼此的感受。然而,這又引起了惡性循環,養父出了事故,撞傷了人。

雖說他不必負全責,也不會因此吃官司,但計程車暫時不能開了。除駕駛外一無所長的養父,從此就整天待在家裡。妻子埋怨他:一心都在那女人身上,才會在至關重要的工作中鬧出這樣的事故。

邦夫無言以對,便用喝酒來逃避現實。他喝得越來越凶,喝醉的情況多了,言語間也粗暴起來。

儘管經常喝醉,邦夫心中也總有一個疑問:自己沒了收入,可妻子似乎並不覺得太窘迫。自己家裡沒有存款,他還是清楚的。

有一次,他盯了妻子的梢,因為覺得她出門時神情有點古怪。妻子去了銀行,而且是家本該與宮本家並無關聯的銀行。

妻子從銀行出來后,他強行搶下她的手提包,發現裡面有多張萬元鈔和一個存摺,上面顯示每月都有一筆固定的金額進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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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款人是東條須美子。原來,她為了表示對宮本夫婦撫養孩子的感謝,一直匯錢來。知情者只有達子,她刻意對丈夫隱瞞了此事。

邦夫暴跳如雷,認為妻子獨自用去了所有的錢。妻子予以否認,聲稱為防萬一,一直存著這筆錢,並且只想用在拓實身上。可看看存摺就知道,錢不時地被取出過。

存摺上剩下的錢,之前達子用掉的錢,今後將匯入的錢——二人為此一連爭吵了多天,十多年前那對坐夜車去大阪接孩子的恩愛夫妻的模樣已經蕩然無存。

「反正,大家都是外人。」

吵到最後,邦父迸出了這麼一句。當時,他已經喝了很多酒。這句話出口的同時,他還向妻子揚起了手。拓實第一次看到養父對養母施加暴力。

不能再待在這個家裡了——這就是拓實當時的想法。

突然,時生翻身坐起。因為沒有任何先兆,拓實很狼狽。「怎麼?你醒著嗎?」

「剛醒。」時生睜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啊,這裡就是你的住處。」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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