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什麼也說不出來,」老安克尖酸地說,「他像你們所有美國人那樣,又瞎,又聾。可是,那本書,奎因——那本書,為什麼有人想偷這種書呢?」
「不僅如此,」哈茲力說,「昨天夜裡我到家一看——我住在新澤西的東奧倫治那裡——發現我的住所也有人闖進去過!猜猜看,奎因先生,我丟了什麼?」
艾勒里瘦削的臉上顯出歡快的神氣。「我可不是用水晶珠占卜未來的算命先生。但是,如果這裡有犯罪的連續性,那麼我猜想被盜的該是另一本書。」
「猜對了。正是我的了另一本《歐洲在動亂之中》。」
「您這倒叫我糊塗了,」艾勒里頗為異樣的口氣說,「哈茲力先生,您怎麼會有兩本?」
「兩天前,我從安克的書店裡又買了一本,是準備送給我的一個朋友的。我把它放在書櫥上面。這本書不見了。窗戶大開著——被強行打開的,窗台上有手印。很明顯,是入戶搶劫。雖然我家裡有很多值錢的東西——有錢也有東西——可都沒有丟。我立即報告給東奧倫治警察所,但他們只是在現場走來走去,向我作著鬼臉,最後一走了之。我想他們一定以為我是個瘋子。」
「沒丟別的書嗎?」
「沒有,就只那一本。」
「我真不明白……」艾勒里摘下夾鼻眼鏡,若有所思地開始擦起鏡片來。「能是同一個人嗎?如果是,那麼昨天晚上他能有時間在您到家之前就到東奧倫治撬門搶劫嗎?」
「是的,我從地溝掙扎著爬起來就報告給一個警察。他把我帶到附近的警察所,他們問了我一大堆問題。他有充分的時間再一次作案,因為我直到第二天凌晨一點鐘才回到家。」
「我說,安克,」艾勒里說,「你說的那件事開始應驗了。請原諒,哈茲力先生,我該走了,再見!」
艾勒里離開了老安克的小書店,直奔中央大街。他登上警察總部的台階,沖著值班人員親昵地點點頭,就向著他父親的辦公室走去。偵探長不在辦公室。於是艾勒里擺弄起他父親辦公桌上的烏木刻的拍提永小雕像,一面沉思著。過一會兒,他走出辦公室去找他父親的行動組長維力巡官。他在記者室找到這位龐然大物,他正沖著一個記者大發雷霆。
「維力,」艾勒里叫道,「別罵娘了,走把,我想了解一些情況。兩天前,在第49街第5和第6林蔭路之間跟蹤丟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在我的一個叫安克的朋友開的書店裡不見的。警察所他們熟悉內情。安克告訴過我這件事。可我想了解一下不帶渲染的詳細情況。好朋友,你把警察所的報告拿給我看看,好嗎?」
維力巡官歪了歪他那又大又黑的嘴巴,瞪了瞪那個記者,悻悻地走了。10分鐘之後,他手裡拿著一張紙回來,於是艾勒里全神貫注看了起來。
事實經過看來還算清楚。兩天前的中午,一個光著頭,沒穿外套的男人從離安克的書店只隔三家的一棟辦公樓里跑出來,滿臉淌著血,嘴裡喊著:「救命啊,救命!警察,救命啊!」巡警麥克隆立即跑過去。這個喊救命的人大聲嚷著,說他的珍貴的郵票給搶了——「我的黑色一便士!」他不停地喊,「我的黑色一便士!」——他還說滿臉黑鬍子戴深藍色墨鏡的強盜剛剛逃走·麥克隆在幾分鐘之前見到過這樣一個人走進附近那家書店裡去了,舉止行動,有些古怪·麥克隆拔出手槍衝進老安克的書店,那個集郵商跟在後面大聲喊叫·剛才是不是有一個黑鬍子戴藍墨鏡的傢伙到你書店裡來了?老安克說:「啊!他?有,有,他還在這兒。」哪兒?在裡屋·他在裡屋查閱什麼書呢·麥克隆和滿臉淌血的漢子一起衝到書店的裡屋·可是屋裡卻空無一人,裡屋通往小巷的門大開著,原來人已經跑了·顯然是由於剛才警察和受害者衝進來而聞聲逃走了·麥克隆立刻搜查了鄰里,但作案者已銷聲匿跡,無影無蹤了·
巡警於是記下了報案人報告的案情·他說他叫佛里德里茨·烏爾木,是經營珍貴郵票的商人·他的營業所設在隔著三家門臉的大樓第10層樓上一間屋子裡·這個營業所是由他和他兄弟阿爾伯特合夥經營的·這天他正在嚮應邀前來的三個集郵者展示一些珍貴郵票,其中的兩個人已經離開了·烏爾木正轉過身,背沖著第三者·此人滿臉鬍子,戴一副藍墨鏡,自稱艾夫里·本寧森·在烏爾木剛轉身時,說時遲那時快,他從後面用鐵棍猝然猛擊烏爾木的頭部,打得烏爾木顴骨骨折倒在地上,處於半昏迷狀態·作案者異常冷靜,用同一根鐵棍(報告說,根據受害人的敘述,可能是強盜慣用的撬棍)撬開了他收藏珍貴郵票的一個玻璃櫃,從放在櫃中的一個小皮盒裡搶走了一枚非常珍貴的郵票——"維多利亞女王黑色一便士郵票"——然後,又把門反鎖上,匆匆地逃走了·受害者用了好幾分鐘才把門打開,跟了出去·麥克隆隨烏爾木到他的營業所,仔細檢查了遭搶劫的那個放珍品的柜子,記下了當天早晨三個在場的集郵者的姓名和住址——特別記下了"艾夫里·本寧森"——然後潦潦草草地寫好現場報告,就離開了·
另外兩個集郵者的名字叫約翰·欣契門和傑·斯·彼得斯·警察所已有一位偵探分別拜訪過這兩個人,然後又到本寧森那裡。該本寧森,按說就是那個留黑鬍子戴藍墨鏡的人,他卻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而且他的個子也不象烏爾木說的那樣高。他說他從來也沒有接到過烏爾木弟兄的邀請去參加什麼私下交易。不過,他曾雇過一個人,這個人滿臉鬍子,戴著藍墨鏡,不過只呆了兩個禮拜——他是應本寧森的廣告來當助手的,協助保管他的私人集郵冊,工作得蠻不錯。但是幹了兩周之後,沒有說明任何理由,也沒有提前說一聲,就突然失蹤了。偵探注意到,他是在烏爾木搞私下交易的那天失蹤的。
為找到這個自稱威廉·普蘭克的神秘助手的一切嘗試都沒有成功。此人早已消失在紐約市幾百萬人之中了。
故事到此還剛剛開始。因為第二天老安克又向當地偵探報告了一個離奇的故事。安克說,前一天晚上——就是烏爾木被竊的當夜,他很晚離開書店去吃晚飯,書店由一個上夜班的夥計值班。這時,店裡走進一個人要看《歐洲在動亂之中》這本書,而且全買下了,一共七本,叫值班的夥計大吃一驚。這個人就留著黑鬍子,戴著藍墨鏡。
「要不是個瘋子,要不是個笨蛋!」維力巡官喊道。
「不,不!」艾勒里笑著說,「他既不瘋,也不傻。實際上,他這樣做,我認為,理由非常簡單。」
「不,你聽著,事情還沒完呢!剛才有人告訴我,此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昨晚警察所又報上來了兩起較輕的盜竊案子。一起發生在布朗克斯住宅區,一個叫做霍奈爾的男人說,夜裡他的房間被盜了。你猜怎麼著?被盜的又是從那個老傢伙安克的書店裡買來的《歐洲在動亂之中》!別的什麼也沒丟。這本書也是兩天前剛買的。另一起發生在格林威治村,一個叫珍妮特·米肯斯小姐的家在同一天晚上被盜。竊賊把她前天下午從安克書店買來的《歐洲在動亂之中》一書偷走了,多離奇呀,啊?」
「一點也不離奇,維力。你得動動腦筋。」艾勒里拍了拍自己頭上的帽子,「跟我來,你這個大塊頭;我想再找老安克談一談。」
他們離開了總部來到住宅區。
「安克老兄,」艾勒里親昵地拍著這個書店老闆小老頭的禿腦袋說,「小偷從你的裡屋逃走的時候,你手裡還有多少本《歐洲在動亂之中》?」
「11本。」
「可是那個小偷當晚返回來買這本書的時候,你手裡只有7本了。」艾勒里嘴裡低聲咕噥道:「因此,兩天前的下午,從中午到吃晚飯一共賣了四本。好啦,安克,你登記你顧客的名字嗎?」
「怎麼不!買書的人本來就不多。」老安克有點沮喪,「我把他們記在我的通訊錄上了。你想看看嗎?」
「此刻對我來說再沒有比這更需要的了。」安克把他們領到書店的後面,通過一扇門走進了那間霉味刺鼻的裡屋,兩天前那個小偷就是從這屋子臨街的那扇門逃走的。這個房間打了隔斷,隔開的地面是個小卧室,地上到處是紙片、舊書、一堆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位年老的書店老闆打開一本又大又厚的帳冊,把他那乾巴巴的食指貼在嘴邊沾濕了,開始一頁頁地翻了起來。「你想知道那天下午買《歐洲在動亂之中》這本書的四個人,是不是?」
「是啊。」
安克將一副綠色銀絲眼睛腿兒掛在耳朵上,象念經似的哼起來。
「哈茲力先生——你見過的那個人,奎因先生。他這是第二次買這本書,就是在他家被竊的那本。下一個是霍奈爾先生,是個老主顧。下邊是珍妮特·米肯斯小姐,哎呀!我的媽!這些盎格魯——撒克遜名字,簡直煩透了。第四個是切斯特·辛格門先生,地址是第65街東3——12號,就這些。」
「上帝保佑你,」艾勒里說,「日耳曼人辦事辦得有條有理,維力,干偵探也得有一副好本領才行呀。」小卧室臨街的那一面還有一扇門,和裡屋的那扇門一樣,這扇門也通後街小巷。艾勒里彎下腰來一看,門鎖從門框上裂開了,他開了門,外頭的那一面已經掉下來,殘缺不全了。「是撬開的。」維力一面點頭一面大聲說道:「這小子是個老練的魔術大師呢!」
老安克瞪大了雙眼。「撬開的!」他驚訝地尖聲叫了起來,「可是這個門從來也沒用過!我也沒留神,還有,那個偵探——」
「對於當地人來說,夠駭人聽聞的了,維力,」艾勒里說,「安克,丟了什麼東西沒有?」安克跑到一個陳舊的書櫥跟前,書櫥里的書一層一層整齊地排列著,他焦急地用顫抖的手開了鎖,仔細檢查了書櫥,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沒丟,」他說,「那些珍貴的書……沒丟什麼。」
「那麼我該祝賀你了!」艾勒里輕快地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要問你,你那個通訊錄記載你顧客的工作和住址,是不是?」安克點了點頭。「太好了,安克,謝謝你。末了你總歸可以向其他顧客說出事情的全貌來的。來,維力,咱么再拜訪切斯特·辛格門先生去。」
他們離開了書店,走到第五大街時往被拐了一個彎,直奔居民區走去。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就想禿子頭上的虱子,那是明擺著的事。」艾勒里說著,邁著大步,跟上了維力。「再清楚不過了,巡官。」
「奎因先生,在我看來,案情還很離奇。」
「正相反,一系列事實都極合邏輯。作案者偷了一枚很珍貴的郵票,他躲進了安克的書店,設法鑽進了書店的裡屋,他聽見巡警和佛利德里茨·烏爾木走進書店裡來,於是開動腦筋來,如果身上帶著郵票被抓住……你瞧,維力,同一本書而且又不是很有價值的書連續被竊,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盜竊者普蘭克在裡屋時把盜來的郵票夾在書架上的一本書里——這本書恰巧是《歐洲在動亂之中》,就是在書架上存放的那幾本《歐洲在動亂之中》當中的一本——然後,急急忙忙地逃走了。可是,無論如何,他還想再次拿到這枚郵票——烏爾木叫它什麼來著?『黑色一便士』?隨他叫去。所以,當天晚上他又回來盯著書店,等安克一離開,他就向那個夥計如數買走了那裡放著的《歐洲在動亂之中》。他只買到了七本,而郵票又不在買來地這幾本里,要不然他為什麼後來偷別人在當天下午買走地其他幾本呢?他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干到底。在這七本書里他沒有找到那枚郵票,於是深夜又回來從小巷破門而入——一望散落在地上地門鎖便知——到安克那間小小地辦公室,翻閱了流水帳目,得到了當天下午買走那幾本《歐洲在動亂之中》的人的名字和住址。第二天夜裡攔路搶劫了哈茲力;普蘭克顯然是在哈茲力從辦公室出來就開始跟蹤了。普蘭克立刻發現自己弄錯了,他搶到的那本書已經舊了,他意識到這不象是前天買的。於是,他立即匆匆趕到東奧倫治,因為他知道哈茲力的住址,又偷走了哈茲力新買的那一本。運氣不佳,又沒找到那張郵票。於是,他窮凶極惡地到霍奈爾和珍妮特·米肯斯小姐那兒偷走了他們那本書。當天下午買這本書地人當中現在只剩下一個人,而且我們還不知道他的情況,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現在去找辛格門的原因。如果普蘭克在竊得霍奈爾和米肯斯小姐那兩本書之後還找不到那枚郵票得話,他肯定會去辛格門那裡。因此,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就在那裡要這個詭計多端的竊賊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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