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我實在不明白,H.M.【亨利·梅利維爾爵士(SirHenryMerrivale)名字的縮寫。 ——注】為什麼要上法庭?我是說,我知道他一向和政府方面的人不和;尤其是跟內政部長每次見面都會吵架;可是他跟警方關係密切,那個探長……他叫什麼來著?」 「馬斯特司?」 「馬斯特司,不錯。 他都會先聽H.M.的忠告,才聽他上司的話。 哎,要是H.M.能證明安士偉這傢伙是清白的,為什麼不證明給警方看,讓警方把這案子銷了呢?」 我不知道。 在這一點上,H.M.就是怎麼樣也不肯說。 雖然我們前面的律師現在全都背對著我們。 可是很容易就能找出H.M.,他一個人坐在前面長椅上的左邊,兩隻手肘往外撐在桌子上,使得他那件舊袍子讓他顯得更為胖大,而他的假髮也戴得很奇怪。 在他右邊同一張長椅上坐著控方的律師——華特·史東爵士、韓特利·勞頓先生,還有約翰·史普拉格先生——正湊在一起商議。 他們的低語聲聽不清楚。 H.M.面前的桌子上比較乾淨,檢方律師面前卻堆滿了書本,列印得很整齊的摘要,黃色的卷宗夾里放著官方的照片,另外還有嶄新的粉紅色吸墨紙。 每一個背影看來都很嚴肅。 但是只要有人的眼光飄向H.M.時,我就會感到(或者說我覺得自己能感到)在成為「老貝利」【OldBailey,倫敦中央刑事法院的別稱。 ——注】的那種故作禮貌狀的假面具下,有那麼一點諷刺的意味。 艾芙蓮也感覺到了,她非常生氣。 「他不該上法庭來的,」她堅持道,「他在大戰前就有了律師資格,可是樂麗波普親口告訴我,說他有十五年沒接過案子了,他們會吃定他的。 你看看他在那邊坐著,像一隻喝醉了的貓頭鷹!只要他們惹毛了他,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他一定會那樣的。 」 我不得不承認他不是能中選的律師當中最好的一個。 「好像他最後一次出庭的時候引起了騷動。 而且,我個人認為向陪審團發言時一開始就是:『呃,各位獃子』,實在太過輕率。 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原因,他就是打贏了那場官司。 」 陪審團繼續宣誓著,法庭里充滿了嘰嘰嘎嘎的響聲和嗡嗡的說話聲。 艾芙蓮越過了在法庭中間那張律師用的長桌往下看,每一個位子上都坐得有人,而那張桌子上擺滿了裝在信封或盒子里的各種證物。 另外還有兩件很奇怪的證物立在旁邊,靠近法庭速記員所坐的小隔間。 然後艾芙蓮抬頭去看像個瑜伽修行者那樣漠然坐著的法官包德金先生。 「法官看起來很……嚴格。 」 「他是很嚴格。 他也是全英國最聰明的人之一。 」 「那要是這個傢伙有罪的話,」艾芙蓮說。 她指的是那個不能說的人,「你覺得是他乾的嗎?」 她說話的語氣就像旁觀者提起這件事來一樣的偷偷摸摸。 私底下,我認為安士偉若不是有罪,就是瘋了,也許兩者都是。 我倒相當肯定他們會把他絞死。 他的確也儘可能做了好多讓他自己受絞刑的事。 可是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 最後一批陪審員,包括兩位女士,已經順利宣誓完畢。 起訴書又再次向被告宣讀了一遍。 有人清了下嗓子。 檢察總長華特·史東爵士站起身來,為檢方先做開場白。 「庭上,各位陪審員。 」 一片沉寂之中。 華特·史東爵士的聲音響起,有種很奇怪的效果,好像是由深淵中發出來的。 他抬起下巴,我們看到的是他假髮蓬亂的頂部。 我覺得在整場審判中,我們只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看過一次他的臉:那是一張紅紅的長臉,有一根很長的鼻子和很凌厲的眼睛。 他完全沒有一點人情味,十足的死氣沉沉。 他經常一副像體恤的老師在問有點智障的學生的模樣。 他維持不偏不倚的態度,聲音很輕快,卻字正腔圓得像個演員。 「庭上,各位陪審員,」檢察總長開始說道,「對嫌犯起訴的罪名,正如各位所聽到的,是謀殺。 本人的責任,就在向各位說明檢方將根據線索來偵辦這個案子。 各位可以相信檢察官通常都是不得已才擔起這樣的責任來。 本案的被害人是一個普遍受到尊敬的人,多年來都在首邑銀行擔任要職。 後來,我想,他還升任了那家銀行董事會的一員。 而犯下罪行的被告,出身世家,教養良好,家道富有,比其他的人要幸運得多。 但所有的事實,都要送呈各位面前;而這些證據,我相信,不會引致其他結論,而會證明艾佛瑞·胡彌先生就是被拘提到此的嫌犯所無情地殺死的。 「被害人是一名鰥夫,死亡時和他的女兒瑪麗·胡彌小姐、他的弟弟史本賽·胡彌醫師,以及他的機要秘書艾蜜莉亞·喬丹小姐一起住在格魯斯維諾街十二號。 從去年十二月二十三號到今年一月五號,這兩個禮拜里,瑪麗·胡彌小姐不在家裡,到索塞克斯拜訪友人。 各位會聽說到在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清晨,死者收到胡彌小姐的一封來信,信中宣布了胡彌小姐已經訂婚,準備下嫁給詹姆士·安士偉,也就是本案被告,他們是在她朋友家中認識的。 「各位也會聽說到,在接到這個消息時,死者起初非常高興,表示他自己熱烈贊同。 他寫了一封道賀的信給胡彌小姐,而且至少和她就這個問題通過一次電話。 考慮到嫌犯的前途無量,各位也許認為他應該覺得很滿意,可是我必須請各位注意後續的發展。 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到一月四日之間,死者對這件婚事(還有對嫌犯本人)的態度有了突然而完全的改變。 「各位陪審員,這個改變是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產生的,檢方不準備說明,但是檢方要請各位考慮一下,這樣的改變對嫌犯是不是會有任何影響。 各位會聽說到,在一月四日,星期六的早上,死者又收到胡彌小姐寄來的一封信,這封信里說被告那天會在倫敦,胡彌先生毫不浪費時間地立刻和嫌犯聯絡。 在星期六下午一點三十分時,他打電話到嫌犯位於杜克街的公寓。 死者這次對嫌犯所說的話有兩名證人聽見。 各位會聽說到。 他是用什麼樣的字句和什麼樣尖刻的語氣和嫌犯說話,各位也會聽說到,死者在掛上電話之後,曾大聲地說道:『我親愛的安士偉,我要製得你服服帖帖的,你這該死的。 』」 華特·史東爵士停了下來。 他這番話說來毫不帶感情,一面看著手上的文件,好像要確定話都說得正確。 有幾個人很本能地望向嫌犯,現在他坐在被告席,兩邊各有一名獄警坐在他身旁。 我覺得嫌犯似乎對這一切早有準備。 「在這次電話交談中,死者請嫌犯在當晚六點鐘到格魯斯維諾街的住所去,各位也會聽說到,後來他關照管家說他正在等六點鐘來的客人,這個人(以他本人的話來說是)『可能會有點麻煩,因為這個人不能信任』。 「大約五點十五分左右,死者回到他設在房子後面的書房,或可說是辦公室去休息。 我必須先向各位說明,在他長年為銀行工作的期間,他在家裡給自己弄了一間合乎他需要的私人辦公室。 你們會看到這個房間只有三個出入口:一扇門和兩扇窗子。 門是一扇既厚重又緊密的門,由裡面用門閂閂住。 甚至沒有鎖孔;門由外側鎖上時,則用耶魯的彈簧鎖。 兩扇窗子都裝了鋼鐵的遮板,而各位也會聽說到那是完全防盜的裝置。 死者生前習慣於將必須帶回家來的重要文件或信件收在這個房間里。 但是這間書房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當做『保險庫』使用了,死者也不覺得有將門窗關上遮板或上鎖的必要。 「死者後來只在那裡放著他的『獎品』。 各位陪審員,這裡說的是死者非常熱衷於射箭這種娛樂。 他是皇家射箭協會的成員,也是肯特郡護林官協會的成員,這兩個協會都是為推行這種古老的優良運動而成立的。 在他書房的牆上掛著一些由肯特郡護林官協會年度競賽得來的獎品,包括三支箭——每支箭上都刻有得勝的年份:一九二八、一九三二、一九三四,以及由肯特郡護林官協會為一九三四年破紀錄的分數還是中靶次數而頒發的一枚銅質獎章。 「有這些背景的死者在一月四日星期六傍晚五點十五分左右進入了他的書房,現在請注意接下來的事情!這時候,死者叫來他的管家戴爾,指示他將窗子的遮板關上鎖好。 戴爾說:『遮板嗎?』他表示驚訝,因為自從死者不再把這個房間當辦公室使用之後,就再也沒做過這種事。 死者說:『照我說的話去做。 你以為我想讓傅來明看到那個傻瓜來找麻煩嗎?』 「各位會聽說到,所提到的魯道夫·傅來明先生,也是一位射箭的同好,他是死者的朋友,就住在隔壁:事實上,他所住的房子就在書房窗外,只隔著一條窄窄的通道。 戴爾遵照死者的指示,將遮板關上鎖好。 值得注意的是,那兩扇上下開動的窗子也是由裡面上鎖的。 戴爾先確定屋子裡一切安排就緒,然後注意到在小柜子上有一個酒瓶,裡面裝著一直滿到瓶塞的威士忌,一個沒有用過的虹吸式蘇打水瓶,以及四個乾淨的酒杯。 戴爾離開了房間。 「六點十分時,嫌犯抵達了。 各位會聽到有關的證詞,讓各位決定他究竟是不是在極其激動的狀態。 他拒絕脫下大衣,要求馬上帶他去見胡彌先生。 戴爾帶他去了書房,然後離開房間,順手關了房門。 「大約六點十二分左右,仍然在門外小走廊上的戴爾聽到嫌犯說:『我不是到這裡來殺人的,除非真有那個必要。 』過了幾分鐘之後。 他聽到胡彌先生大聲叫道:『老兄,你怎麼了?你瘋了嗎?』他還聽到某些聲音,將來都會形容給各位聽。 」 這回檢察總長只略微停頓了一下。 華特·史東爵士越來越起勁:雖然他仍然維持著冷淡的態度口若懸河地發言,也仍然刻意字正腔圓地讀出他引用的句子。 他唯一的手勢是用他的食指隨著他所念的每一個字慢慢地移向陪審團。 華特爵士是個很高的人,而他黑色袍服的袖子有點飄動。 「就在這時候,各位陪審員,戴爾敲門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他的僱主回答說:『沒事,我能料理好。 走開!』於是他就走開了。 「到了六點三十分。 艾蜜莉亞·喬丹小姐下樓來,在走出大門之前,先去了書房,她正準備敲門,卻聽見嫌犯的聲音說:『起來!起來,你該死的!』喬丹小姐試了下門把,發現房間從裡面閂住了。 於是她由小走廊跑過去,碰到了正走進小走廊里來的戴爾。 她對他說:『他們在打架,他們彼此要殺對方;快去攔阻他們。 』戴爾說最好去叫警察來。 喬丹小姐說:『你是個膽小鬼,跑到隔壁去把傅來明先生找來。 』戴爾建議說這時候喬丹小姐最好不要一個人留在屋子裡,最好是她自己去叫傅來明先生。 「於是她就去了,卻看到傅來明先生正離開家門往外走。 傅來明先生陪她回來之後,發現戴爾正拿著一根撥火棍從廚房進來。 他們三人一起走到書房門口,戴爾敲了敲門,經過一分鐘之後,他們聽到有聲音,很正確地認為是在門的那一邊把門閂慢慢地由插孔中抽出來的聲音。 我說『很正確地』,各位陪審員。 那根門閂的確是在那時候抽開來的,而那是一根很難拉開的門閂,需要相當大的力氣才能拉得動,這件事嫌犯本人也再三地表示過。 「嫌犯把門拉開了幾吋。 在看到他們之後,他把門整個打開,說道:『好了,你們不如進來吧。 』 「在那樣的情況下,你們也許會、也許不會認為這句話很冷漠無情。 那個情況就是:胡彌先生躺在窗子和書桌之間,你們會聽到有關位置所在的敘述。 一支箭插進他心口裡,仍然豎立在屍體上。 你們會聽到經認定在最後見到死者和兇嫌單獨在一起時,那支箭還掛在書房的牆上。 這一點,也確實經由嫌犯本人確認過了。 「關於這一支箭,我們要以醫學證據,證明箭矢是以什麼樣的力量和方向刺進身體,使得刺穿心臟而造成立即死亡。 「各位會聽到專家證人的證詞,證明那支箭不可能是射出來的;也就是說,不可能是由一張弓射出來的,而是用作手持的武器,像用刀一樣。 「你們也會聽到警官作證,說在那支箭(那支掛在牆上已經有很多年的箭)上面積了一層灰。 那些灰塵只有一處弄亂的地方,而在那裡發現了清楚的指紋。 「最後,各位會聽說到,這些指紋正是在押被告的指紋。 「現在,嫌犯打開書房的門讓喬丹小姐、傅來明先生和那位管家進去之後怎麼樣了呢?他們會證明房間里只有他和死者。 傅來明先生對他說:『誰幹的?』嫌犯回答說:『我想你們會說是我乾的。 』傅來明先生說:『呃,那你已經把他殺死了;我們最好找警察來。 』不過,他們還是先檢查了那個房間:發現窗子的鐵遮板仍然由裡面鎖住,而窗子同樣地也由裡面鎖住了。 我們會向各位說明,他們發現嫌犯獨自一人和遭到謀殺的死者在一間這種情況下無法進出的房間里;而且,我們也可以很確實地說,那裡沒有任何一點縫隙能讓另外一個人出入。 在傅來明先生搜查那個房間的那段時間裡,兇嫌坐在一張椅子上,神情顯然十分鎮定(不過這件事各位必須聽過證人的說辭);抽了一支煙。 」 有人咳嗽了一聲。 這聲咳嗽絕非故意,因為法庭里所有的人臉上都表情嚴肅;但是咳聲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 我不知道大部分人對這事有什麼看法。 然而。 這類事情造成一種氣氛,而這種氣氛有些不祥。 坐在我們後面市地公司座位上的是兩位女士。 一個長得很好看,穿了件豹皮大衣;另外一個相貌不能說是醜陋,至少很平庸,在她那張貴族化的臉上化了濃妝。 我們應該很公正地承認她們並沒有扭動身子,或是發出笑聲,或是大聲說話,她們冷硬的耳語聲只有我們聽得到。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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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大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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