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身體也不舒服嗎?還是……」 「啊,是因為那件事吧……」富士高哥哥的自言自語,打斷了歪著頭思索的槌矢先生。 「嗯,富士高。 你說什麼?」媽媽眼睛上吊成三角狀,她的模樣彷彿表示著,身為她的所有物,應該對她誠惶誠恐的兒子,對父母有所隱瞞是不可饒恕的。 「你知道些什麼?知道的話還不趕快說!別悶不吭聲的。 」 「那個,夫人,總之……」不知是否擔心事態的後續發展,槌矢先生開口解圍,「請先進到裡面去吧,會長和董事長都在等您到來。 」 「好是好,不過……」媽媽不客氣地從頭到腳將槌矢先生掃視了一遍。 他穿著寬鬆的黑色運動服,外頭披著藏青色的無袖短外褂。 若是這種穿著算是一種幽默,以這種幽默來迎接上司的家屬,未免也太愚蠢了。 「非得穿成那樣才能進去嗎?真受不了。 我實在不願意穿成這副德行,真的非穿不可嗎?」 「非常抱歉。 會長曾經再三叮囑,要是沒換衣服,就不準進去。 」 「爸爸一時興起的想法,真是麻煩。 」媽媽雖然抱怨連連,不過她事先就穿著方便穿脫的便服。 「算了!」 「夫人請往這邊走。 」槌矢先生指著主屋的方向說:「友理小姐在裡面,今夜也勞您多多關照。 」「我們這幾個也請多費心了。 」媽媽說完便轉頭看向我們,現實要把之前對槌矢先生的卑躬屈膝給討回來一般,口氣轉為獨裁者的口吻開始發號施令起來。 「還不快去換衣服!快點!」 從媽媽話中的口氣聽來,好似我們的慢條斯理,是所有事情的元兇,她叱喝我們之後,兀自迅速朝主屋前進。 我們兄弟幾個,也由槌矢先生帶路進入了別館。 別館位於主屋對面,與主屋之間隔著中庭。 這裡是男性更衣室。 「唉!」世史夫哥哥邊換準備好的黃色運動服,邊嘆了一口氣:「為什麼每個人都非得打扮成這種俗不可耐的樣子!每年都來這套。 都已經是新年了,不是應該打扮得體面些嗎?你說對吧,槌矢先生?」 「你這麼說也沒錯……」槌矢先生似乎也對這件事感到困擾,曖昧地點點頭:「姑且不論男性,如果是女性的話……」 「對吧?我沒說錯吧!畢竟一年只有一次過新年,既然如此,何不看看大家盛裝打扮的模樣?對吧?真是的……為什麼非得打扮得像是去便利商店閑晃,穿著土裡土氣、呆瓜一樣的衣服來聚會啊!又不是宅男。 啊,啊,真討厭!真想看看瑠奈妹妹穿上和服的模樣!」 這句話讓更衣室升起一股異常的緊張感。 我心裡暗想著「糟了」,瑠奈姐是葉流名阿姨的次女,也就是我們的表姐,世史夫哥哥本人從不避諱說出自己喜歡她;而看這個態勢,富士高哥哥也同樣暗戀著她,只是未曾明確地說出口罷了。 不!不僅僅是富士高哥哥,連槌矢先生也是她的仰慕者。 他們兩人都以格外駭人的眼神,偷偷瞪視著世史夫哥哥。 「哥哥拿到的運動服是黃色的,真是走運。 」這種異常緊繃的氣氛,讓我覺得受不了。 為了緩和氣氛,我提出這個話題。 「我的是紅色的!紅色運動服配上無袖短外褂,真是世界末日!」 我們大庭一家,是在近幾年來才開始在新年期間拜訪外公淵上零治郎。 之前因為某些緣故,我們一家人與外公的來往並不密切。 其實也不知是大庭家,三女葉流名阿姨的夫家——鍾之江一家也和外公沒什麼來往,鍾之江家和我們家一樣,也是近幾年才在新年期間向外公請安。 在此,我要對外公淵上零治郎,以及他一手創立的企業——EDGE-UP餐廳連鎖集團,做個簡單的介紹。 外公原本居住在安槻市郊外一隅,與妻子深江兩人經營一家規模不大的西餐廳。 身為廚師的外公,廚藝相當出色。 不過,他也是那種喝酒、賭博、上酒家都來的壞男人。 甚至曾經毫不手軟地將餐廳的所有收入,全部丟盡賭局裡,為此,祖母深江也活得十分辛苦。 外公母有三個小孩,分別是我的媽媽——長女加實壽、次女胡留乃、三女葉流名。 她們三人對於這個讓媽媽和自己受盡折磨、並且被迫過著貧窮生活的爸爸,都打從心底感到厭惡。 她們的爸爸不只是從未買過衣服給他們,連生活費都拿去豪賭。 即使努力地想尊敬這種爸爸,恐怕也很難辦得到吧!而且零治郎總是三令五申,三個女兒之中,至少得有個人找個男人來入贅,好延續淵上家的香火。 集繼承這種除了一屁股債之外什麼都沒有的空殼子,任誰都無法接收吧!有著這種爸爸的家庭,即使她們心裡只渴望快點逃離,片刻也不想呆在家裡,又有誰人心加以苛責呢? 媽媽加實壽只有在學業方面,稱得上是個優秀的女兒。 她一直忍受著外公口中「念什麼沒用的高中,有那種閑暇的話,還不如到店裡幫忙!」的挖苦與斥責,後來以第一名的成績從公立高中畢業,還取得國立安槻大學的獎學金。 簡單說來,對媽媽而言,學歷是離開淵上家的必要條件。 只不過,如果任意離家出走,將來等待著自己的只是另一種艱苦的人生。 不論是想自力更生,或是找到具有經濟能力的男人,首先一定要上得了大學。 這種想法支持者媽媽毫不懈怠地努力下去。 不知是否呼應著媽媽的這份執念,在她大學畢業之際,祖母因為腦溢血驟然過世。 在辦完祖母的葬禮后,媽媽立刻與在大學相遇的同齡男子結婚,從此未再踏進家門一步。 這名男子,就是我們的爸爸——大庭道也。 如此一來,她也幾乎算是與淵上家斷絕關係了!不僅僅是自己的爸爸零治郎,連兩個妹妹,媽媽也沒有邀請她們參加婚禮。 這樣的舉動,無異宣示了與淵上家斷絕關係的決心。 緊接著,媽媽的兩個妹妹開始緊張起來。 在至少還算站在自己這邊的媽媽過世,加上姊姊離家之後,家裡的重擔,眼看就要落在自己頭上了。 「開什麼玩笑!」當時淵上家的三女葉流名,不知是否也打著和大姐一樣的如意算盤,打算靠著獎學金就讀大學。 她逼自己念書,考進一所偏差值不大的公立高中,不久卻突然輟學——原來,她與一名學校的年輕男老師,也就是現在的丈夫中之間,過起了同居生活。 或許她是盤算著,如果與年紀相近的男人同居,因為對方經濟能力不足,未來的生活依舊會令她彷徨不安。 經過盤算的結果,他做出了當下最有利的抉擇,也就是最符合她個人風格的選擇。 在生下長女——舞之後,他們正式舉行了結婚儀式,當然,她也沒邀請爸爸零治郎參加婚禮。 就這樣,淵上零治郎身邊,只剩下次女胡留乃。 在兩個姐妹逃離家裡之後,她就形同被綁死在淵上家了。 當年胡留乃只有十九歲,她在國中畢業后就沒有繼續升學,反而到西餐廳幫忙。 她認為自己是次女,便粗心地預設了自己不可能繼承淵上家的立場,相較於淵上家的長女或三女,似乎算是個不夠聰慧的女兒。 在淵上家的三個女兒之中,胡留乃的性格算是最溫柔敦厚的。 在發現自己被姊姊與妹妹背叛之後,被迫接受必須獨自與麻煩的爸爸同住的事實,不久,她的情緒開始變得暴躁易怒,甚至出現引人注目的怪異言行,有一陣子還得去精神科就醫。 即使是壞男人零治郎,也會因為妻子早逝而感到沮喪。 雖然啰嗦的妻子不在身邊,自己就更能肆無忌憚地花天酒地,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 相反地,他完全喪失了玩樂的精力。 所謂的男人,原來就是這種生物啊!不僅如此,長女和三女唾棄他,等同離家出走地奔向男人懷裡,留在家裡的次女,則是因過度絕望,而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 接踵而來的變化,讓他在人生路上舉步維艱,而這都要歸咎於自己未曾克盡父職。 他雖然有所反省,確實為時已晚。 零治郎將所有財產變賣殆盡,帶著胡留乃去旅行。 雖說是旅行,確是趟不再返鄉的旅行。 一旦借了錢,便在當夜捲款潛逃。 慢慢地,他對人生已經徹底絕望,心裡起了先殺掉女兒,然後再自盡的念頭。 不過,他想先彌補之前犯下的種種錯誤,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因此,他將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變賣,用那些錢讓胡留乃大啖美食、穿著漂亮的衣裳,打算在極盡奢侈之後,帶著她一起投海自盡。 在死前決定將金錢揮霍殆盡的零治郎,突然興起買馬票的念頭。 他的命運也因此產生巨大的變化。 當然,這次他買馬票的動機和遺忘不同,並非為了尋求刺激,純粹只是要把錢花光,完全沒有贏錢的慾望。 也因此他並未事前評估哪匹馬的贏面比較大,只是隨意投注在一些冷門的號碼上。 不過,大出零治郎意料的是,所有的投注號碼居然全部命中!所賺的錢比起來甚至有先前揮霍殆盡的幾十倍之多。 突如其來的震撼,讓零治郎幾乎快昏倒了。 「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以前拚命想買馬票賺大錢的時候,明明一次都沒中過!」 「這一定是惡魔在誘惑我。 」外公這麼想著,「我應該再好好享受人生!、「再運用這些錢來放蕩一下也不錯!」、「然後再像現在一樣,徹底自我毀滅就好了!」在他耳邊,似乎有壞心眼的惡魔如此呢喃著。 情緒亢奮的失去理智的零治郎,這次決定大買股票。 不用說,他當然也是打算將錢扔到水漂里。 他依然採取逆勢操作的方式,盡買些不可能上漲的股票。 諷刺的是,他買進的股票全部大漲。 零治郎由此發了一筆小財。 雖然只是短暫地得到父愛,胡留乃的精神狀態卻因而穩定下來。 零治郎在與胡留乃討論后,決定回到安槻,利用股票賺來的錢清償所有債務。 然後父女兩人一起開了間充滿異國風味的西餐廳。 零治郎體內的大廚之血,再度沸騰起來了。 有了胡留乃的協助,零治郎不再沉溺於玩樂之中,心無旁騖地埋頭苦幹起來。 兩人不斷地開發各種新菜單,研究如何提升菜色的口味,進而俘獲女性顧客們的芳心。 理所當然地,餐廳天天爆滿。 起初他們只是在住商混合公寓開設餐廳。 沒過多久,他們又在國道旁邊開了一間磚房建設的店面。 自此之後,餐廳生意蒸蒸日上,連鎖店一間接著一間在各地開張,最後成了擁有全國三十七間分店的大企業。 這是近十年來的事。 在得知爸爸經營有成以及目前的情況后,媽媽與葉流名阿姨開始坐立難安。 零治郎已是八十二歲高齡,早已不再插手第一線的經營,而是退居幕後擔任EDGE-UP餐廳連鎖集團的名譽會長。 總體來說,不論是餐廳本身、或是集團名下的不動產,總資產的金額十分可觀。 不過,照目前情況發展下去,零治郎辭世后,這些龐大的遺產就會被集團的現任董事長,也就是胡留乃全部繼承了。 依據民法有關繼承權的相關規定,若是零治郎未留下遺囑,媽媽與葉流名阿姨可以取得遺產里的相應部分。 然而,外公像是在嘲弄她們的期待一樣,近十年來他每年都重擬一次遺囑。 雖然遺囑內容不可能將遺產全部留給胡留乃一人,不過再怎麼說,媽媽和葉流名阿姨也是形同與外公斷絕父女關係。 因此,即使拿不到遺產里的半毛錢,她們也不能多說什麼。 因此,媽媽與葉流名阿姨分別開始計劃如何重拾父女情分,即使低聲下氣也無所謂。 最初外公對她們並不友善,而且心裡始終抱著「你們當初毫不猶豫地拋下了胡留乃與我,現在又回來做什麼?」這樣的念頭。 不過,不久之後外公卻改變心意,強硬的態度漸漸緩和下來。 主要的原因,在於胡留乃阿姨膝下無子。 身為EDGE-UP集團現任董事長的胡留乃阿姨,為了協助爸爸擴大經營版圖,工作一向十分繁忙,至今依然小姑獨處,而且也未曾結過婚。 如此一來,淵上家的集成問題便成了非常棘手的問題。 若是外公過世后,胡留乃阿姨也緊跟著過世,集團的繼承就會出問題。 雖然今年四十八歲的胡留乃阿姨健康狀況良好,只要不發生意外,也不至於很快就撒手人寰。 但是對年事已高的外公而言,集團未來由誰來繼承,仍然是必須儘快解決的問題。 這事正好給媽媽與葉流名阿姨絕佳的可乘之機。 媽媽膝下有三個兒子,正可讓胡留乃阿姨挑選其中之一作為養子。 而葉流名阿姨也有兩個女兒,任何一個都可以過繼給胡留乃當養女,然後再通過招贅的方式解決繼承問題。 赤裸裸的慾望,讓兩人之間的鬥爭日益白熱化。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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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七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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