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沉默著,聽得見他咻咻的呼吸聲。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只要是在東京,你跑到什麼地方去我都能找到。 我為什麼要用幸田這個名字呢,那是因為怕你不接電話。 我呀,是擔心你的身體。 " 這種黏糊糊的說話方式,讓我想起小學時代那個討厭的校長。 "你也許不知道吧,新宿那種地方,洗手間的門把手上都是梅毒病菌,你怎麼能到那種地方去呢?" 這個人太不正常了,肯定有病。 "快回家吧!回家以後呢,盡量少出門。 星期二不是你的休息日嗎?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別到處亂跑啦!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 你就是為了你弟弟,也應該好好在家裡待著嘛!" 第三章 現在,我該說說我弟弟守泰和我家鄉的事情了。 守泰不是我的親弟弟,比我小十歲,現在在東京念高中,跟我住在一起。 我租的是兩間一套的公寓,靠近大門的那一間弟弟住。 一般來說,弟弟跟姐姐一起住總會覺得憋悶,可是這孩子很特別,從來不感到憋悶。 守泰小時候精神上受過刺激,有嚴重的語言障礙,所以進了位於青山的一所聾啞學校,離我租的公寓不太遠。 我的老家在長野縣。 我還是很愛我的故鄉的,但是,就算休假我也不想回去,因為我不喜歡我的繼母。 我的親生母親在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因病去世了。 母親的事我記得非常清楚,而且在回憶的過程中不斷被美化,母親在我的心目中是完美無缺的。 母親死後兩年,父親再婚了。 那時候我上初中二年級,剛進入青春期,這是個很難對付的年齡。 如今長大了,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我常常把繼母氣得半死,現在都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我跟她根本就合不來,不管怎麼努力也搞不好關係。 繼母的臉圓圓的,面頰紅紅的,特別土氣,可是父親覺得她是個大美人。 繼母非常勤勉,是過去農村裡最容易被接受的那種人。 只要我跟繼母發生衝突,不管是怎麼引起的,父親都要說是優子不好。 那女人專門等著父親罵我的時候站出來保護我,把勝者的位置佔得穩穩的。 我利用父親再婚時覺得對不起我和死去的母親的心理,讓他給我買了一架鋼琴。 我埋頭學琴,盡量少跟繼母打交道,後來趁著來東京上音樂學院,離開了那個令人抑鬱的家。 現在和我住在一起的守泰是繼母跟父親結婚時帶過來的孩子,當時還是個嬰兒。 從守泰這個土裡土氣的名字就可以了解繼母的性格。 我雖然跟一個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男孩生活在一起,但我從來就沒有把守泰當做男人。 在成長過程中,守泰一直把我當成親姐姐,也許現在他也把我當做親姐姐。 他是一個非常內向的少年,而且體弱多病,大概是遺傳了他那病死的父親的體質吧。 不愛好任何體育運動,誰也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什麼。 守泰喜歡信州特產,喜歡看立原道造的詩歌和堀辰雄的小說。 對了,他還曾經把一隻貓裝進布袋裡扔到河裡淹死。 守泰小時候跟我比較親,什麼事都跟我商量,不論我去哪兒,他都跟著我。 我知道他這樣做,他母親心裡很不痛快,就故意帶著他到處去玩兒。 有時候我問他,喜歡他媽媽還是喜歡我,讓他感到特別為難。 吭哧半天後他說喜歡我,於是我就高高興興地帶著他去點心鋪給他買一大堆點心。 點心鋪戰法很有效果。 全家在一起的時候,守泰要是跟他母親撒嬌,我就不理他,反之他要是跟他母親生氣,我就給他買點心吃。 一來二去,他跟他母親都不怎麼說話了。 但是,我的敵人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繼母開始對我實行經濟封鎖。 父親被繼母揪著脖領子,當然沒有我的好果子吃。 在繼母的唆使下,父親先是對我講了一番大道理,然後宣布限制我的零花錢。 那時候我悔恨交加,眼前一片黑暗,一個星期沒跟父親說話。 在廚房裡洗碗的繼母故意把盤子飯碗弄得嘩嘩響,她是在用那聲音宣告勝利。 聽著那聲音,我恨得咬牙切齒。 我直到現在都沒忘記當時那悔恨交加的心情,父親恐怕也一直認為那樣做是為了教育我,讓我做一個勤儉節約的好孩子。 真不敢相信我有這樣一個傻父親! 我在信州度過的青春期,就埋在這樣一些家庭鬧劇里,沒有給我留下什麼好的回憶。 所以我一度懷疑最近這些奇怪的電話是繼母搞的鬼。 不,不是一度懷疑,就是現在,我仍然在懷疑是繼母僱人搞的鬼。 懷疑歸懷疑,繼母是不可能幹這種事的。 首先她沒有那個腦子,就是有,她也會嫌麻煩,再說她也沒有那麼多閑工夫。 還有,她的兒子守泰是我在照顧,她給我搗亂,對她的兒子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作為一個母親,她不會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 在東京,除了我以外,她找不到第二個人來照顧她那個非常內向又有嚴重語言障礙的兒子。 找間房子讓他獨立生活,或者託付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房東,她是不會放心的。 雖然她跟我的關係不太好,但當初決定送守泰來東京上學的時候,她還是勉勉強強同意了讓守泰住在我這裡。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兒子的利益永遠是第一位的。 那個追著我把電話打到新宿的那個星期二以後,我一直沒有接到電話,總算又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 但是隨著星期二的臨近,我越來越感到恐懼。 我已經摸到規律,只有星期二這天,路旁的電話才一個接一個地沖我吼叫。 別的日子沒有電話追著我。 而且,每次都是從位於澀谷的法語學校回來,在原宿站下車以後。 在澀谷那邊的路上,在法語學校學習的時候,都沒有電話追過我。 我開始從這個規律中分析其中的奧妙。 又到星期二了。 我在去法語學校的路上,走到澀谷的大街上的時候,像往常一樣,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我害怕從原宿站到公寓的那段路。 可是,想到弟弟守泰在家裡等著我,我也不能不回家。 能跟弟弟一起多待一會兒的日子,只有星期二這一天。 從原宿站下車以後,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出站的時候,看見右手側有一個紅色公用電話,我膽戰心驚地從它旁邊經過,但是它沒響。 我沒有勇氣走上表參道大街,出站以後立刻打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回到公寓門口。 結果什麼事都沒發生。 公寓管理人值班室前面有一個紅色公用電話,我經過的時候它也沒響。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長出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守泰回來了。 我做好晚飯,我們姐弟二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平安無事。 又過了一個星期,還是平安無事。 我的膽子慢慢大了起來。 星期二,我從原宿站出來以後沒打車,選了一條離家最短的路,順著表參道大街直接回家。 也是平安無事。 我回到房間里,隨便往沙發上一躺,等著守泰回家。 守泰回來以後,我們做飯,吃飯,聊天,平安無事。 我的膽子越來越大。 又到星期二了,我已經不覺得害怕,出站以後沒有直接回家,進了一家時裝店。 我正在看一件西服套裝的時候,旁邊的粉色公用電話響了,店員把聽筒向我遞過來。 "又開始在梅毒病菌泛濫的街上亂轉了,是吧?你這個女人,怎麼跟你說都沒用,是嗎?"還是那個令人厭惡的男人。 "你是我的保護人嗎?我買件衣服總得進商店吧?"我對他說。 那男人還是發出那種令人噁心的怪笑,笑完了又咻咻地吸了幾口氣。 "保護人?說得對!我就是你的保護人,你的守護神!我跟你是同體一心啊!我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永遠跟你在一起。 你睡在床上的時候,你洗澡的時候,我都和你在一起,總之我每時每刻都和你在一起,只不過你察覺不到。 我就跟你的影子一樣,你走到哪裡我跟到哪裡。 " 聽他這樣說,過了一段平靜日子的我又毛骨悚然起來。 我的後背感到刺癢,不由得全身哆嗦了一下。 "遺憾的是,我現在只能通過電話跟你聯繫。 你知道我有多麼了解你嗎?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男人開始糾纏不休,居然說到我今天穿了一條什麼樣的內褲,還說對了。 我什麼時候把電話掛斷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的腦子非常亂,快步往家走。 我走著走著心情放鬆了一些,於是就想試試如果我還要逛商店的話會怎麼樣。 我來到一家經常光顧的蛋糕店,剛在門口站定,蛋糕店前面的紅色公用電話就響了起來。 我趕緊小跑著回家去。 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了。 我真傻,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到現在才明白呢?這些奇怪的電話,就是要我星期二儘早回家,不要在街上轉悠,老老實實地回家待著。 什麼理由我還沒想到,但是,我上星期二和上上星期二沒有逛商店,直接回家了,就什麼事都沒有。 我只要稍微一逛商店,電話就打過來了。 我怎麼直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呢?一到星期二電話就打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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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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